向指派人人,这回受她摆布,显得有点呆愣。坐在圈椅里抬起脚问:“要脱靴?”
“你靴子合不合脚?”她低头看,厂卫官靴是方头,上面绣着流云纹。他是干净人,应该是上船才换新,连鞋底都尘不染。她哀哀叹,“内家样儿,样式确是时兴,不过鞋头太阔
,“过会儿去讨个炉子来,样子剪好该熬糨糊。这气候,撂到外面棚顶上,天就干。”
正说着,船身磕下,想是找着码头,抛锚靠岸。她起身出舱门,看见他从船头过来,穿天青缂丝曳撒,通袖掐金丝行蟒,那份雍容弘雅气派,外人不去刻意分辨,大约以为他是北京城里皇亲贵胄吧!他这样赫赫扬扬,于她看来却只有心酸。花团锦簇下是怎样人生,他自己知道罢。
她心头骤跳,很快退进舱里。他后脚也跟进来,背着手站在幔下,脸上神情淡然,“再往前是盐碱地,大约过三四天才能到下个集镇。娘娘不是说要买尺头,臣今儿得空,陪着娘娘道去。”
音楼感到难为情,仓促背过身去。他目光像芒,扎得她万般不自在。她只有尽量克制,稳着声儿道:“怕热,中暑气又要添麻烦,还是不去。厂臣去?要是去,替带回来也样。”
他堂堂东厂督主,逛市集,给女人买布料,要是旁人说起来必定可笑。然而是她,就有种家常亲切,像柴米油盐琐碎日子,没有那多谨慎忌讳。
“你不去?”他似乎有点失望,“叫小春子备好,怕热可以打伞,晒不着。”
她脸上推起波血潮来,头也有些发晕,搪塞着:“天热疲懒,实在不想走动,你们去吧,不用管。”
他倒不强求,大方道:“既这,那也不去。正好昨儿喝点酒,这会儿还不太清明。”回身吩咐曹春盎,“你带着云姑娘上岸去,她要买什尽着挑。人不够再带两个,只管搬回来就是。”
曹春盎应个是,很快冲彤云比划几下手,把人领出去。屋里空出来,又只剩他们两个,昨晚出这样小意外,所有镇定自若都是假象。他也觉得不好意思面对她,心里毕竟有愧,单独相处时候不安变得硕大无朋,他立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
音楼听不到他说话以为他已经走,转过身来发现他还在,略吃惊。怕他起疑尽量要装得坦然,撩起袖子到案上拿炭条,又去扯张宣纸过来,笑道:“说要给你做鞋,可是没有鞋样子,只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嗳,你坐,叫画下尺寸来,就手剪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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