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未必知道她说出那个“我”字时需要多大的勇气,她感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前所未有的酸软,也前所未有地在承担。
她亦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入洞时会有别样的感官,她应当是以秦良玉的坟墓为法阵,将她死亡的记忆封存在了洞内,迈入洞口时,熟悉的术法波动是提醒,也是回归。
她心酸极了,也害怕极了,她很想扑进李十一的怀里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问她信不信自个儿当初一定是因着老将军的哀求心生不忍,才出此下策替她掩耳盗铃。可她终究未再任性,只是将自己细小的颈椎弯下去,以沉默的剪影与李十一相对。
可怕的死寂后,老妇将握着宋十九的手放开,抬了抬,而后又略显慌张地握住了白杆枪。长枪在手,令她寻回了些踏实,她面上一派平静,未责难什么,也未归罪什么,只又看了一眼李十一,问她:“方才我问你是什
我便知她与旁人不同。于是拼着一口气,对九大人叩头,求她救我性命,若不驱逐鞑虏,我死不瞑目。”
“九大人深受震动,思索几番后便道可助我长生,只是因有违天命,需将我迁入缙云山,不得与外人交谈,以免泄露天机。我便潜心隐居,日夜钻研傀儡术,以叶为兵,只待一日清兵再来犯,以叶兵抗之,不伤我一臣一卒,也教那蛮子招架不能。”
她缓慢地嘶声说着,到最后叹息咽在喉头,她细细抚摸着宋十九的手背,道:“也不知过了几年了,这清兵竟没了动静。九大人此番来,是我可以出山了么?”
她说一句,宋十九的脸便白一寸,到最后几无血色,她的牙关剧烈地抖起来,只能死死咬住下唇,才能克制住一些如坠冰窟的冷意。
“几年?”她感到自己的鸡皮疙瘩自小腿处蔓藤一样攀爬,冲上她秀丽的脖颈,她成了浪潮中窒息的溺水者,溺住她的是自己铺天盖地的罪恶。
她紧紧反握住老妇冰凉的手,转头望向李十一。
李十一不用片刻便明白了她想要问什么,她无奈而残忍地告诉她:“若人活着,问棺便问不出一个字。”
宋十九的鼻翼猛烈地一抽,酸楚难以自持地在眼底汇聚成形。她什么都明白了,山脚的老墓,无字无碑的孤坟,“魂无归处”的答案,还有被时光丢了的老将军。
“您已经去世了。”耳旁响起的是李十一镇定而轻柔的嗓音。
老妇一怔,疑惑的神色填满皱纹,而后她嗫嚅了几回,最终选择不置一言等待真相。宋十九这才神思恍惚地抬起头来,说:“九……我,我并非让您长生至今,而是抹去了您关于死亡的记忆,而后停住了您死后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