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饮茶像是径直从喉咙下到五脏庙,隐隐透着熨帖舒坦。
她反手撑着桌沿,食指绕着绢子搅啊搅:“不过是从前有些交情,恰好碰见,他又殷勤,不好太推拒。”
人拿捏着她从前烟柳巷短处,只得逢场作个戏,否则同贞洁烈妇似抹脖子咬舌头,岂不是太矫情些。
细小水柱泠泠而出,她望着自己手里杯子,同阿罗搁在右边那个,问:“你晓得要来?”
阿罗沉腕扬手,轻轻提个勾,言语比笔端还轻:“你不是说,你要南下。”
她说得十分委婉,却足够阿音明白言下之意。南下路远,别几月,若没精元,阿音身子受不住,临行前怎着也得来寻她回。
阿音果然笑,应道:“是。”
她倚在书桌边,腮边脂粉香气盖住茶叶,有些缠绵悱恻交叠。
裁缝铺里走出个婀娜多姿倩影,花旗袍勾着银线,也勾着她妖娆起伏躯体,阿音抱臂揉着绢子,对着旁拎好几匹布料男人笑。
前几日阿音碰着五钱,说是要南下,正备着用度,过些日子再来吃酒。
阿罗缓慢地眨着眼,瞧见那男人将不安分手攀爬上阿音腰肢,阿音反手拍,横他眼,嗔怒时眼波流转,是欲拒还迎风流。
阿罗握着伞柄手略微收收,没什意味地垂睫笑,同五钱转身离开。
过晌午,她照常泡壶茶,搁在书桌边练字,徽墨过君山银针香气,有落眠遗梦岁月感。
阿罗却没有任何回应,只不疾不徐地写完篇冗长辞赋,才搁下笔,坐到太师椅上,仰头望着阿音,太阳至外头漏进来,勾着阿音肩膀曲线,将影子拓半在阿罗唇鼻间。
连影子也是不完整,只占有半。
她靠在椅背上,柔柔出声:“方才,瞧见你。”她顿顿,续言道:“在裁缝铺。”
阿罗目光扫眼阿音旗袍上精致盘扣,未再说下去。
阿音拧着眉头想想,忽然掩唇笑,提眉盯她三两秒,意味深长:“原是这个。”
门外响起短促寒暄,依着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未将影子完整地印在窗棂上,久违佳人便两手推开门。
阿音送来大大方方笑,还有寸偷跑进来阳光。反手推,门又掩回去,回复室清辉。
阿罗敛袖纳纳墨汁,温声道:“来。”
不远不近,不咸不淡两个字。
阿音绢子抹把汗,行至她跟前,探头瞧她字,却只是个虚晃动作,下子便缩回去,拣个杯子给自个儿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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