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玉碎之际,再世为人之后,那些原本丢失整整二十年、来自于另个“裴昭珩”记忆,便这猝不及防、如同汹涌浪潮也似得,瞬间涌入他脑海和意识。
天翻地覆——
贺顾醒来时候,浑身酸麻,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往日里睁眼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动作,此刻却也费劲仿佛要他举起千斤重铜鼎般——
不对……差点忘,举个鼎对他贺顾来说,倒好像真不费什功夫……
既然睁不开眼,醒不来,那便再躺会吧。
每个人生,大概都总会有那个瞬间,或如期而至、或猝不及防,即使以后几十年光阴弹指挥,变得行将就木、垂垂老矣,也永远无法轻易释怀——
永远不愿再回想起来。
对裴昭珩而言,这瞬间,大概便是隔着揽政殿那间不为人知密室隐蔽半透窗棂,亲眼看着身穿银甲贺顾,半副肩甲都被溅出殷红血液染红,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刻——
裴昭珩脑海片空白,几乎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只有贺顾血肉被剑锋刺破那声低低“噗嗤”声萦绕在他耳畔,如同响雷般,险些击溃他所有理智。
这种痛楚钻心蚀骨,只需要几个呼吸功夫,便能刻进骨血深处。
反正他屁股底下躺着这张床,软乎又暖和,实在是舒服得很,留在昆穹山营地里大半年,睡都是梆梆硬硬床冷褥,好容易有这舒服地方能让他不管不顾瘫会,不瘫岂非白白浪费这样难得好机会?
有福不享岂不是天打雷劈?
于是贺小侯爷便这心安理得继续在被褥里蜷成团。
也是贺顾重生后这世,和上辈子比起来,过得实在都是些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舒坦日子,日益懒怠,竟开始留恋起这样软榻,要是叫上辈子那个整日奔波劳碌、全年不得歇,打完这个打那个“贺都统”看见,必然要狠狠啐他口,再巴掌打醒如今
……为何会痛呢?
那大约是肋下最敏感块骨肉,被钝刀斩下,却仍然粘连着筋脉血肉,就硬生生要从他身上扯去分离开来感觉。
钻心噬骨,大抵也不过如此。
他颤抖着跪下身来,想要把倒在血泊里贺顾抱起来,想要确认这个人身上还有剩余温度、确认他身上哪怕还有那丁点属于活人气息,可即使费尽全力把他从冰冷地面上捞起来揽进怀里,却只摸到满手粘腻、冰凉血液,和在寒冬里被冻玄冰般寒凉彻骨沉重甲胄。
袖口里玉滑落在地面上,碎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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