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感情不深的,不必走近,只匆匆瞥一眼,假装瞻仰过遗容了,实际上心思全在来过哪些人、买了哪一等的花圈上。兜完出来,来客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份利是钱,换桌上一根利群烟。
这一间灵堂叫驾鹤阁,东西两桌,男眷一桌,烟雾缭绕,吃茶打牌,女眷一桌,炒货蜜饯,玩手机,讲空头,偶尔也有穿来穿去乱坐的人。门口正对着两条狗,正好一黑一白,仿佛是阴曹地府里出来抓人的黑白无常。被抓的人叫陶宝兴。
陶宝兴老人年近九旬,无大毛病,老熟而死,子女并不伤心欲绝。只因生前同子女处不好关系,子女便不愿再费钱雇人念经超度,一切从简,草草了事。大堂里这些人,皆是喊来帮忙守灵的远亲近友,用不着哭悼,只为凑个人气,免得冷冷清清,有失体面。他们只需大概知晓亡者何人,享年几岁,和自家什么关系。以客人身份祭拜之后,便可以留下当庄家了。
嗑瓜子的女客把瓜子壳扔在脚边,半天堆起了小坟包。虽说挖坟不挖新坟头,几个媳妇还是迫不及待聊起老人的生前秘闻,怎么续弦,怎么卖房,怎么去老人病院。男人围着沙发打牌,脚臭也无妨,脱了鞋往那一坐,反正是要守夜的。聋子打开微信视频,朝镜头打着激烈的手语。断手指的老太太闷声不响折纸元宝,像裹小馄饨似的,几秒一个,往篮子里一扔,等集齐多少只,就统一点火下锅了。小孩只管吃桌上的柑橘,花生,鱿鱼丝。老年人讲,灵堂里的东西都是好的,福佑的,故不拦着。客人之间许久未见的,借此场合聊聊私事,一个把另一个拉入老友群,拿出手机,也从兜里掏出了老花镜。
唯独关系好的,舍不得的,昨天守了一夜,躺在角落一张硬板床上睡回笼觉,身上披着的是即将烧掉的老人的贴身毛毯。初春凛冽,风里雨里都是寒气。开一瓶黄酒,给老人家倒一杯,自己闷一口,不知不觉挨到了天亮,见有人接班,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家眷出门解手,顺便买了臭豆腐回来,引起一阵热闹的哄抢。殡仪馆门前的臭豆腐摊生意绝好,几十年如一日。豆腐本是家中死了人必吃的,何况这一家确实手艺灵光,从祖父手里传起,如今已是第三代。原本专做殡仪馆的生意,渐渐做出了名声,路过的人也并不嫌晦气,情愿停下来排队等候。
据说臭豆腐摊的老祖父离世之时,儿孙极孝,一门心思要把丧事办大办风光,结果两代人就地点选择发生了分歧。
儿子的意思,这爿店能生意长红,多少仰仗城南殡仪馆,丧事理应摆下来,敲锣打鼓,念经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