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斯看看桌子,上面放着儿子一直在看的那本书。
封皮是黑色的,内页泛黄。他草草翻了几页。
他立即看出这是一本日记,虽然并不是每天都记。有些日记间隔了好几个月,有些只记了一个日期和只言片语。比如日记上说“三人组”注定会分道扬镳,几个人闹了矛盾。一周后,日记写到海伦妮怀孕了,写到他们买了自己的房子。然后是单靠警察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有多不容易,他跟海伦妮的家境都不怎么优裕,没有父母帮衬,他心里有多遗憾。接着是桑尼开始学摔跤了,他有多么高兴。之后有一页写到银行是怎样提高利率,他们怎样无力支付抵押贷款,他必须在房子被收回之前做点什么,想想办法。他向海伦妮保证他们不会有事。好在那孩子一直没发现父母正身陷困境。
3月19日
桑尼说他想学我的榜
马库斯坐在黄房子的床上。
儿子走后不出二十分钟,那女人也匆匆离开了,马库斯足足等了十分钟才确信他们不会再回来。
然后他穿过马路。房子的钥匙被放回了原处。
床铺已经铺好,台灯的残骸也收进了废纸篓。他在碎片下找到了那张揉皱的纸。
纸上的字迹十分工整,几乎称得上娟秀。
亲爱的玛莎:
我父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他曾亲眼看见一个男人淹死。当时是半夜,他正在巡逻,有个男孩从孔根港打来电话。男孩的父亲在泊船时掉进海里。他不会游泳,只好紧紧抓着船舷,但儿子没法把父亲拉上甲板。巡逻车赶到时,男孩的父亲已经放弃了求生,放手沉入水中。好几分钟过去了,在男孩绝望地哭泣时,我父亲请来了潜水员。就在他们等待时,那男人突然浮出水面,脸色煞白,大喘粗气。那男孩迸发出一声欢呼。但紧接着,他父亲又沉了下去。我父亲跳下去救他,但天实在太黑了。我父亲浮上来时一眼就望见那男孩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大概以为一切终究有惊无险,以为他父亲不会有事,况且这里还有警察在呢。父亲告诉我,他亲眼看着那男孩哭得撕心裂肺,因为他发现上帝不过跟他开了个玩笑,想让他误以为他的父亲又失而复得。我父亲说,即使上帝真的存在,那他也是个残忍的神祇。现在我懂他的意思了,因为我终于读到了我父亲的日记。也许他是有意想让我们知道,也可能单纯只是残忍而已。否则他为什么要写日记,还把它藏在床垫底下,一个这么容易找到的地方?
你将来的路还长,玛莎。我想你会过得很好。而我不会。请你原谅我,但我必须立刻消失。
永远爱你。
桑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