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调走了。
听说是嫁了人。嫁到了城里去。好像丈夫还是县里赫赫的干部。好在,女同学还在,还是我的同桌。开学时,她还偷偷送给我一个红皮笔记本。那本子是那个年代我的一次珍藏和记忆,是我对那个时代和城乡沟壑认识过早的一个开始和练习,还是我决心在下次考试之时,希望超越于她的一份明确和期盼。我依依然然地努力学习,依依然然地按时完成作业,依依然然着,我的幼稚和纯净。但凡新任班主任交代的,我都会加倍地用功与努力;但凡对学习有所进助的,我都是不滞与不懈。连那时语文课中追增的学习毛主席语录的附加课,老师要求同学们读一读,我都会努力背一背;老师要求同学们背一背,我会背写三遍
药,还吃了白色的药片什么的。
教室里分坐在第一排的同学们,在她上课时,常有躲着她坐到后排的。可是我却不。我喜欢坐在最前排,坐在她的鼻子下,抬头看着她那泛黄却仍然漂亮的瓜子脸蛋,听她讲语文、道算术,说她在城里师范读书时的一些新新和鲜鲜。喜欢不越楚河汉界,不说一句话,坐在洋娃娃的身边。为了暗赶那洋娃娃的学习,缩短我和她的——城乡差距,我不仅整日端坐在有病的老师面前,还敢拿着作业,到老师屋里面对面地问些问题。
我也看见了老师吃药。确实是白色的西药片。
老师问我:你不怕传染?
我摇摇头。
老师笑着拿手在我头上摸了很久。许多年后看印度电影《流浪者》时,有位勇敢的少年,因为勇敢,被漂亮的女主人公突然吻了一下脸蛋。女主人公翩翩跹跹地步走之后,那少年回味无穷地摸着被人家吻过的脸蛋的那一细节,总是让我想到我处在那个年代被漂亮的女老师摩顶的那一感觉。正是这一摩顶,让我的学习好将起来。在期中考试时,洋娃娃似的女同桌,语文、算术平均九十四分,全班第一;而我,均为九十三分,名列第二。
这个分数,高于二姐。相比我的同桌,只还有一分之差。
仅就一分之差。
原来,学习并非一件难事。我感到和她的这一分之差,是如此之近,仿佛仅有一层窗纸的距离。我以为,在学习上超越于她,成为班里第一或年级第一,其实如同抬头向东,指日可待。说句实落话,那一年的暑假,我过得索然寡味,毫无意义,似乎度日如年。盼望开学坐在女老师身边,认真听她授课说事,是那样的急迫要紧。盼望着一场新的考试,就像等待着一场如意的婚姻。
可是,到了终于开学那天,我的女老师,却已经不再是我的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