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不愿听人提起爸爸。姥姥提了名字,
上。照片上的爸爸很清瘦,有那种身世贫寒的人脸上常见的过于严肃的内秀,左手大拇指少了一截,被冲床的牙齿带走了。
四十岁这年,刘云又成了单身母亲,不同的是这一次,一个有癫痫的小女孩,成了她终生的担负和依靠。
因为爸爸那边没有后方,可心和父母的轨迹分分合合,像一只翅膀未长成的候鸟,往返于天津和内蒙古。可心出生在姥姥姥爷家,六个月大时妈妈和姥姥一起抱着可心上天津,姥姥带了四个月,一边做着七个工人的饭,没法打工挣钱。到了十个月,妈妈自己带可心,一直到十七个月断奶,送回内蒙古,交给姥姥姥爷,只能过年见到爸爸妈妈。
爸爸患病后回到了古碑村养病,去世前一段想回长年待惯了的厂里看看,一家三口就回了天津,可心在那边幼儿园待了几个月,爸爸病情实在严重了又回来。这时爸爸鼓起的肚子已经消下去,神志模糊,进入肝昏迷期,两个月后就去世了。
“头七”之后,妈妈仍旧出外打工,直到六岁可心发病,妈妈又带着她上天津,待了一年半,定期去北京治病,在天津上了半年小学。工厂搬了地方,离能上小学的地方实在太远,坚持不下去了,才回到姥姥姥爷这里来。
可心喜欢姥爷。晚上要揪着姥爷的奶头睡觉,放学回家,也要先摸两把姥爷的奶,才肯去玩耍。除了功课,姥爷也教可心怎么做人,怎么在学校和同学相处。
姥爷是民办教师出身,在村里教了四十年书,他的退休工资是全家开销的重要来源。受姥爷的影响,可心的理想是长大了当教师。可心的舅舅两口子在外打工,和妈妈在一个厂里,家里的地每年一千块包给别人了。可心生病后,妈妈借了舅舅四万元。
今年舅舅想在家买一群羊,和人合股包牧区蒙古族人的草场来放,因为本钱少没有谈成。舅舅身上有过敏性红斑,是十几年前在一家粘面板打工时得的,那里需要用高温压木板,冒的烟有毒,经常咳嗽,去小诊所输液,又染上了这个病。一瓶擦痒的膏药百来块,只能管几天,有些抹不起了。
舅舅有一个孩子,有时表兄妹吵架,表哥说这是我家不是你家,你走。可心就哭起来,又说“等我妈以后盖了新屋,不让你去玩”。
眼下姥爷的身体不大好了。坐在炕上,以往的吹拉弹唱也无心理弄,他忧虑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脑血栓,倒是眼前的女儿和外孙女。妈妈等不到姥爷过生日,就要回天津打工,可心不想妈妈这么快走,但她知道,“不走不行,不然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