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活祖父在书桌前坐下,开始读书,渐渐渐渐沉落到另个世界里。早上,那些老对着隔壁丢泥巴球小毛头,还微微困扰着他,到傍晚,他已经无所罣碍,声气不闻,当他终于察觉身后有人,回头看,他觉得奇怪,早上书房外面满地奔跑那个小毛头,怎到傍晚就长成大人,站在他书房里?
站在祖父书房里,看着满屋子乱走书,
们用罐子抓沟渠里长臂虾、软壳蟹,把它们只只放进水田里,或者,们从口袋掏出、从身上搓出、从地上抠出团又团烂泥巴球,往三合院猪舍里甩去,等祖父出来喊们。
每次,祖父都会从猪舍旁书房走出来,在门口站好,招招手,用细细哭腔对们喊,快进来,不怕着凉吗?他向来慢条斯理,但从他神情,们知道他真着急。们不理他,继续对书房和公厕中间猪舍丢泥巴球,阴暗猪舍里,猪倒抽鼻子发出抗议声,们乐得哈哈大笑。
在那个被满山遍野菅芒、赤竹、榕树与姑婆芋环抱三合院落,祖父站在房舍末端,满眼满眼都是泥巴,书房门口、他头上,挂着个木头匾额,旁边,几头大猪疯狂地吼叫。泥巴地里,几个小毛头指着匾额问他,爷爷,上面写什字?
祖父字字回答,养、志、斋。
哈,小毛头们人手双筷子,唧唧唧唧敲着节奏,满头满身冒着没有方向雨,奔跑着,喊着,养猪斋、养猪斋、养猪斋……
祖父兀立原位,像只无可如何鹤。
直要到很多年后,才发现,祖父年轻时,远近各村村人死亡原因,第是肺炎,第二是流行性感冒,因此,当祖父对们招手喊话时,他恐怕真以为,们会因为在雨中奔跑而死掉。
如今,祖父抱着糖瓮,和起站在马路上淋雨,公车当然不可能会来,但是没有告诉他。问他,记得是谁吗?祖父眯眼,默默望着好会,像在观察个胆敢粗声粗气惊扰他二愣子。他不记得。
尪子上天山,远近最高山,仍在远方吐着云雾,山脚下有个冷水堀。
当年故旧,死,离,只有祖父依旧健朗。终年不辍,祖父日日在猪只与人丁同样昏沉冥茫熹微中独自醒来,在书房里,他突掌、舒指、松腰坐胯、沉肩坠肘、丹田内转、含胸拔背,将体内脏器颠倒位移行复整回,直到全身气息鼓荡,精神内敛,心无外求,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经过人和旁边猪都不知道,他大清早就和自己干架,而且打赢,存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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