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下地回家,瞧见一个赶路的外地老头儿,坐在路边树底下掉眼泪,他扛着锄头就过去了,坐在老头旁边儿,也开始抽搭。老头儿一边哭着一边问他,你哭什么?姚德琛哭着说,哭你。老头儿哭着说,哭我干什么?姚德琛哭着说,不是哭你,是你哭什么我就哭什么。老头儿哭着说,你又不知道我哭什么。姚德琛说,哭什么都一样,凡是哭的,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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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坏水他爸提起过,当年家里养过两只大肥猫。都起了名字,黑的叫墨憨,白的叫霜降。这两只猫是王坏水他奶奶年轻时候从娘家带来的,论起来王坏水他爸还得跟它俩喊舅舅。
到王坏水他爸年轻时,这两只猫都已活了三十多岁。要是照人的年纪来算,就相当于二百岁左右的老神仙了。老神仙们整天什么也不干,每天就是晒晒太阳,颐养天年,家里没什么大事儿的话连眼皮都不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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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姥姥说,二十多岁那时候上吊算烈女啊,没准能上家谱、上县志,运气好了还能混上个牌坊什么的。李寡妇说,那玩意儿有什么用?舅姥姥说,没什么用,可多守三十年寡有什么用?再说了,我了解我这人,我哪守得住?又说,你呢?你了解你自己吗?
李寡妇想了想,说,哎,是不是天快亮了,我得醒了,舅姥姥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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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寡妇后来琢磨了一下舅姥姥说的话。以前她以为上吊的都是烈女呢,听舅姥姥的话才明白,也有因为知道自己当不了烈女才去上吊的。那这种上吊的算不算烈女呢?
李寡妇打算等舅姥姥万一再来,再问问她,可惜后来舅姥姥也不来了。
但王坏水没见过那两只猫。王坏水他爸说,大饥荒那年,把墨憨、霜降都炖了。
那么肥的两只猫,炖出来只有那么小的两碗。那也舍不得吃。全家人细嚼慢咽,吃到第六天才吃完。
王坏水他奶奶没吃。一口都没吃。是她炖的,她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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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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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来是有原因的。李寡妇那天问舅姥姥了,你怎么想起来劝我了?舅姥姥说,嘿,你妈托我来的。李寡妇说,我妈自己怎么不来?她在那边好吗?舅姥姥说,挺好的,就是还不太好意思见你。李寡妇说,嗯,劝我上吊也是她的主意?舅姥姥说是。
李寡妇就笑了,说舅姥姥,您回去告诉我妈吧,就说她跟我说的我都知道了,以后不用再派人来了。舅姥姥说那我呢?下回我也不来了?李寡妇说,舅姥姥,连这回您都不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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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德琛有个毛病,一见别人哭自己就跟着哭,而且往往哭得比别人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