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昆承认他们都是些特绅士的客人。
他说:“我不是身份在这儿哩。”
白笑川说:“论身份我可是正的!忘掉咱俩的鸟身份。我还往家带呢!这些日子我尽喝好酒了,你师母吃我带回去的东西都快营养过剩了。为郑娟和你两个儿子着想,你得把那点儿不好意思变成好意思。”
秉昆也参与瓜分了。怀着对新客人们的敬意和感激,有时他很愿意亲自充当他们的服务员。
从他们的交谈中,秉昆听出他们到A市来究
礼之人,对服务员的态度都很绅士,言行得体而低调。他们称呼服务员“您”,即使接过热手巾后也会习惯地说句“谢谢”。他们亲昵地叫服务员“小妹”,这让年轻的服务员们受宠若惊。与他们相比,本省本市某些工厂里的头头脑脑简直就是“大老粗”了。后者几乎都是大嗓门,动辄对服务员呼来喝去的,稍不顺心,往往还拿服务员撒气。后者的吃法那真是胡吃海喝,经常吼吼叫叫地划拳行令。最被服务员们瞧不起的是他们当着客人的面打包。打包当然是应该提倡的,但也不能当着客人的面呀!——“那菜给我装上,我先说的!”某些随从往往还当着客人的面这么争。连服务员有时都看出来客人们是瞧不起的。那样一来,谁还愿投资合作呢?
其实服务员们是不欢迎打包的客人的。如果每一拨客人走后餐桌上只剩下了空盘子空碗空酒瓶,那服务员们不也就只能两手空空地下班了吗?或者说,起码“和顺楼”的服务员内心是不怎么欢迎走后餐桌上什么都不剩的客人们的。
而对服务员以“您”相称,有时还亲昵地叫她们“小妹”的新一茬客人们,则从不打包。他们每顿点的菜不少,但显然不是为了胡吃海喝,而是为了摆满一桌子好看。并且,他们习惯于每次从最贵的点起,象征性地点几样便宜的家常菜是为了荤素搭配。酒也是每次都必上的,当然是“和顺楼”所能提供的最好的酒。
他们点得多,吃得少,浅尝辄止,都像美食家。
他们饮酒适量,从不死乞白赖地相劝,彼此敬酒也就是举一下杯意思到了而已,更不划拳。
他们走后经常剩一桌子菜,并且会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可不是嫌菜做得不好啊!”
服务员却会眉开眼笑,内心欢喜。
秉昆们突飞猛进地胖起来,正是归功于他们的频频光临。
秉昆起先不参与瓜分他们的剩菜。他是副总经理,也那样颇觉难为情。
有一次,白笑川问他:“你嫌弃呀?放心,他们都是比你讲卫生的人。何况人家都用公筷夹菜,有的菜根本就没怎么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