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颠沛聚散感叹:“余亦岂关门独坐自成其生乎,此亦时代造成,而余亦岂能背时代而为学者。惟涉笔追忆,乃远自余之十几童龄始。能追忆者,此始是吾生命之虞。”
忘不人和事,才是真生命。这也是写《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钱穆先生说话。
近年迁居,目前书房正壁上挂着幅钱先生赠墨宝,录明儒高景逸先生五言绝句五首,开始首即说出他在外双溪定居隐逸心情:“开窗北山下日出竹光朗楼中人兀然鸟雀时来往……。”署名“丙辰重九钱穆时年八十有二”。那时他视力已差。这幅字更是珍贵。在它对面墙上,挂着庄灵所摄棵兀然挺立阔叶树,上面枝叶明晰地投射在光影交错山岩上——这也是企望情境。
想念那些年,钱先生为什愿意与谈话?他是学术思想史家,在制度史、沿革地理,以至社会经济各方面都下过苦功,而且都有专门著述,到台湾后又着手《朱子新学案》、《古史地理论丛》等整理工作,由台大中文系戴景贤、何泽恒等协助校阅。他与谈话,从不论及更学研究,但谈人生,如他在《八十忆双亲》书中说:“国民z.府退出联合国,消息频传,心情不安,不能宁静读书,乃日诵邵康节、陈白沙诗聊作消遣。继朱子诗续选两集,又增王阳明、高景逸、陆柠亭三家,编成理学六家诗钞书……窃谓理学家主要吃紧人生,而吟诗乃人生中要项。余爱吟诗,但不能诗。吟他人诗,如出自己肺腑……。”
由读诗谈人生,谈文人在乱世生存之道,他认为书生报国,当不负己之才性与能力,应自定取舍,力避纷扰,所以抗战胜利之后不去京沪平津各校,回到家乡太湖畔读书,再曲云南去香港,来台湾,至少保住不说话,更不必在中共批斗中“坦白”尊严。到台湾后应文化学院(现为文化大学)历史研究所聘,每周两小时曲学生到外双溪上课,并任故宫博物院特聘研究员,生活得以安排,从未发表任何政治言论,如余英时文中说,“时间老人最后还是公平。所以在他谈话中,他总是强调学者不能太急于自售,致为时代风气卷去,变成吸尘器中灰尘。”
自九九0年八月三十日钱先生逝世,都念着,有生之年能写此记忆。因为对历史温情与敬意,世界上仍有忘不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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