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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稍早,才将母亲骨灰坛从南势角庙里请回家。
父亲过世刚满四十九天,这回决定不放在庙里供奉,让父亲和母亲都干脆搬回家里,免得再过两年自己连去上个香都气喘吁吁感到吃力。当时打算,以后就把二老带在身边,反正自己也无后人供奉,不管将来进医院还是养老院,上天堂抑或下地狱,不如家人聚在块儿,也算弥补多年不孝遗憾。
话虽如此,当面对着摆在客厅中央茶几上那对瓷罐,仍不免陷入感伤。骨灰瓮并排端放景象,让忆起小时候大年初早上,父母也会像这样在客厅中整装坐定,等上前给他们磕头拜年……搬回老宅后这些年,看着数十年屋里没有更动过家具摆设总觉得心酸。室内电话形同虚设,个月里也响不三四回,才更明白人老独居等死是怎回
涌尽出,无远弗届漫窜而不知所终。
那种气味像硫磺,又像烧干汤锅,阵阵地冒烟。
九九◯年代,关于这座岛很多谎言都将被毁灭。“立法院”里不甚安宁,校园中言论对立社团冲突渐渐浮上台面。时代变动,不过是旧谎言被揭穿,新谎言立刻补位。总有太多不擅说谎人,在这样落差中跤滑倒,而从此不知道还能相信什。
野心者都已看到他们可以争取舞台。他们看到从前紧拴住整个社会螺丝已开始松弛腐锈,大好时机已为所有想翻身者打开大门,受害者光荣标签几乎来不及分发。却无从感受到那种期待喜悦。
关于这些可写入历史事件,概不记得详细来龙去脉。想,患种跟莱妮芮芬史达尔相同失忆症。因为这是个尽管可以把错误推给历史共业时代,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曾助长过某桩不公义犯行,所以承认自己是不知情共犯,或许才是人性化表现。
大历史从来都只是少数人剧码,如连续剧样演完档换下档。就算发生战乱,家破人亡,活下来人不过同虫蚁堆,惊吓之中蠕动四散,继续开始觅食筑窝,并且不忘交配,努力繁衍。
时代无论再怎样地天翻地覆,仍只能像夏末之蝉般,紧紧攀住栖木,唱着属于记忆。
莱妮芮芬史达尔记得是她电影,那是当她走到人生尽头,当切脱落腐朽后,还能够剩余核心。
而记得是,失望。
人生再复杂再深奥道理,其实最后都可以简化成两个字:时机。绝大多数失望之所以会发生,则是因为这两个字: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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