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她说,她九岁开始学秦腔,今年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知多少次,在美国做梦,都还是在宁州的秦腔舞台上唱戏。
她说她生命内核里,终还是一个唱秦腔的戏子。
离开宁州时,她紧紧抱着胡老师说,她在美国等着迎接自己的师姐。并说:
“你一定要来!从某种程度上讲,我是为秦娥,也是为你才淘了这大的神,费了这大的力。你一定得跟秦娥一起来。秦娥,一定要把你胡老师拽来,一定!”
忆秦娥直点头说:“一定。”
就凑点份子,把他老命延续着。宋师对她说:
“廖耀辉到现在还在嘟哝,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娥儿了。是他把娃的名誉损害了。让他得啥病,都是老天的惩罚和报应。他还说,光祖有机会见娥儿了,一定给娥儿赔个不是。说下辈子,他宁愿变一条狗,给娥儿看大门都行。他迟早都在说,他是丧了德行了。现在话也说不清了,可怜得很。”
忆秦娥远远地看着坐在木轮车上浑身颤抖,并且涎水四流的廖耀辉,看了很久很久。一刹那间,她好像突然原谅了一切:
这终是一个可怜的生命而已。
在快离开宁州时,她甚至给了宋光祖师傅几千块钱,说:“给廖耀辉买个轮椅吧,这样你经管着也方便些。”还没等宋师明白是咋回事,忆秦娥已经泪眼汪汪地转身离开了。
她不是哭廖耀辉的可怜,而是哭人的可怜。包括自己,都是太可怜的生命!
忆秦娥在裘存义的葬礼上,还看见了封潇潇。他不是站着,而是躺在灵堂旁边的一个壕沟里,醉得身边是围着几条狗,在吃着他胡乱吐出的污秽物。她怎么都止不住泪水的涌流:
人啊人,无论你当初怎么鲜亮、风光、荣耀,难道最终都是要这样可可怜怜地退场吗?
米兰老师直到最后,才给胡老师吐露,让她到美国百老汇参演秦腔的事。说就几句伴唱,相信她一定会唱得精彩绝伦的。
米老师说,她从十几岁时,就嫉妒着胡彩香那一嗓子好唱。这些年了,她一想起她的唱,心里就不免一阵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