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发脾气。这年月,谁尿谁呢?又不吃你的喝你的,何况你还是临时工。人家就是转了企也还是正式的。你胡三元算老几?开头还有人把他叫胡老师,毕竟年龄大些,何况还是忆秦娥的舅。后来发现,他就是一个“刺儿头”:爱管闲事,爱挑毛病,爱提意见,爱批干。大家就都想治治他的“瞎瞎病”了。先是不喊胡老师,喊老胡、喊三元了。后来连老胡、三元都不喊了,端直喊“黑脸”,喊“煳锅底”,喊“黑脸熊”。再后来,干脆成“狗日的黑脸”“驴日的黑脸熊”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还是记着秦娥的话:要忍,再不敢爆那臭脾气了。找一碗饭吃不容易。可有一天,他到底没忍住,还是用鼓槌把打下手的门牙敲掉了。他真不是故意要敲的。那个打下手的,连着把几个铜器点子都没“喂”上,把主演晾在了台上。他是一边看着演员的动作,一边用小鼓槌狠狠示意下手呢。没想到,那阵儿,那个打下手的正在看手机短信,把身子朝前一探,也是为了躲避一束光亮。结果他的鼓槌,就刚好点在了他龇出的门牙上。那人当下就是一嘴血,把牙噗地朝出一吐,也不管台上还正在演出,就端直把那面直径足有两尺的大锣取下来,“咣当”一下闷在了他头上。文武场面一齐乱了起来。要不是大幕关得快,野场子的好多观众,都能看见侧台的“武斗”。这事还得亏了忆秦娥认识的那个团长帮忙。要不然,都可能把他弄进局子里了。最后调停来调停去,答应给人家赔三万块钱了事。她舅身上这些年,也就攒了一万多块钱,剩下一万多,人家就前后追着要。他也不敢给忆秦娥说,倒是偷偷向大外甥女来弟借过。可来弟说他们买房欠了一堆钱,生意也不敞亮,只给凑了三千,他也不好再要了。他知道,他姐胡秀英那个大炮筒子嘴,也要不成。要了就是一顿臭骂,钱还未必能给你凑上。外甥易存根连自己的嘴都顾不住,也就别打他的主意了。他本想着,不行了回宁州向胡彩香借去。胡彩香就是再骂,也会帮他解难的。可那个“账主子”等不及了,端直跑到秦娥家里来坐着不走。她姐就开始骂大街一样,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是睡在里间房的秦娥听见了,才把他叫进去问究竟。他也不好再隐瞒,就实话实说了。秦娥只哀叹了一句:“舅啊舅,你叫我咋说你嘛!”然后,她就拿出一万多块钱,把缺了门牙的“账主子”打发走了。
她舅可怜得一直把头低得下下的,不敢看她。她看见,她舅的头发虽然修得短,但已经快白完了。他脸上的黑皮也在慢慢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