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确认她睡着
"吟子,外面的世界很残酷吧。我这样的人会很快堕落的吧?"
"世界不分内外的呀。这世界只有一个。"
吟子断然地说。我第一次见到说话这样斩钉截铁的吟子。我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回味着这句话,愈加感觉自己太无知、太软弱了。
"喂,我走了以后,你会挂我的照片吗?"
"你又不是猫。"
"你不拿我也会给你的。"
"可我不想要。"
吟子听了,睁开眼睛笑了笑。
"吟子。"
"干吗?"
"是啊。"
"从哪次开始?"
"从第一次。"
"……"
"从你最早来拿那个木偶那次,我就知道。老年人睡觉轻。"她闭着眼睛说道。
我看见吟子的眼睛是湿润的,也许是冻的吧。不管什么时候,事先预定的别离总是比突然的别离更难。
"别哭啊。"我说完就跑去了浴室。
那天晚上,我在摆满了打好的行李包的房间里,打开了那个鞋盒子。
近来,鞋盒子里的小物件已经不再给我以安慰了,只能引起我的回忆,只能帮助我独自一人品味那些酸甜苦辣的回忆。然而我还是不能够扔掉它们。它们一直陪伴了我很多年。我举起鞋盒子摇了摇,里面的破烂发出干巴巴的哗啦哗啦声。
我拿出俄罗斯套娃、绿平绒小盒子和掉了脑袋的木偶,去了吟子的房间。夜里偷偷去她的房间,这是第三次。我已经知道怎么拉隔扇没有声音,榻榻米踩哪儿不会出声。我憋着气,把手里拿着的东西一一放回原来的位置。
"挂上吧。"
"又没有死,不能挂。"
"可是,不挂上的话,该把我忘了吧。"
"回忆不在照片里呀。"
吟子往上拉了拉被子,遮住了一半脸。
"我这么下去行吗?"
吟子没有回答。她静静地看着我,像落笔画画一样,从脸到肩到胸到脚,依次扫视着我的全身,目光所到之处,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色泽。
我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我可不知道啊。"
吟子静静地微微一笑,翻过身去,背朝我躺着。
"果然醒了呀。我早猜到了。东西刚才都放回去了。"
"欺负老年人哪。"
"是的。"
"傻孩子。"
"是很傻。"
本打算至少拿一样什么小东西留作纪念,选来选去又觉得什么都不想要了。
我坐在吟子的枕边,心想,这个小老太太,要是不再悲伤和空虚该多好,可是不可能呀。她以为都用光了,可是悲伤和空虚是无穷尽的呀。
"回去睡觉。"
吓得我"哇"地叫起来。
"你醒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