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她起身下床。表现出如此决绝的架势,她心里很不好受。她将法兰绒长罩袍从脑袋套进,再往下抖落,像是裹着一身茧。她从厨房碗橱里拿了只塑料敞口杯,从书桌上的书报堆里抽出一个信封。她翻过信封:是老早以前南妮·罗利寄来的一封信。往她这儿写信的,也就这一个人了。她走到窗前,轻轻拉起帘子,受惊的蛾子又开始死命地往玻璃上撞。它已在帘子上产下了两排细小的卵,如双线缝一般齐整。为了活命,蛾子如此不顾一切地做着最后的挣扎和冲撞,看得迪安娜不禁悲从中来。她读到过,雌蛾会和不同的雄蛾交配,将所有雄蛾的精包储存起来,然后,凭借某种无法理解的机制从中进行挑选,此时雄蛾早已不在。事实上,它是在产卵的同时决定选用哪颗精子来使卵子受精的。迪安娜端详着这只小蛾子留在帘子上的勤恳成果。也许,就在前一刻,她仍相信白马王子就等在不远的将来,她一直维持着自己的状态,虚悬以待。可现在为时晚矣。
“可怜的小东西,”她悄声说,“千万别撞得头破血流,你已赢得了自由。”她小心翼翼地用杯子扣住蛾子,再将信纸塞入杯口和玻璃之间。受困的生灵敲击着硬塑料杯壁。由于并不是被人的手拢住,鳞片还不致被蹭掉。迪安娜光着脚套入未系鞋带的靴子,腾腾腾地往外走,用手肘顶开房门,感觉埃迪·邦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猞猁,他就是这么看她的吗?她没觉得猞猁有多优雅,或是多独立。他让她说了太多的话。
天气大好。这便是夏日无疑。清晨的凛冽即将逝去,化入这万物繁殖时节的热浪之中。她深吸了一口气,就连空气嗅起来都有股蓬蓬勃勃的交欢气息。青苔与蕨类植物将孢子散入空中。鸟儿褪去胸腹的羽毛,露出孵卵斑,压在卵上;郊狼的幼崽,不管栖息在何处,都将迎来生活中的第一堂课。迪安娜站在门廊边上,掀开盖住杯口的纸片,轻柔地将杯子举高,好将蛾子送上属于它的路途。骤然明亮的光线中,蛾子磕磕绊绊地挣扎着,笨手笨脚地往上攀爬了几秒钟,才恍然领悟了这突如其来的自由。
一只东菲比霸鹟猛地从屋檐冲出,将蛾子从空中攫走。如一道亮棕色的光,霸鹟迅疾折返,前去喂食嗷嗷待哺的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