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兹别克斯坦,有一座村子恰好位于地狱入口。那里的土壤完全不适合种庄稼,矿产也不丰富。因此,村民能够赚取的微薄收入主要来自旅游团,而且仅够勉强维持生计。这里所说的旅游团,可不是身穿夏威夷衫[1]的富裕美国人,也不是咧嘴而笑、看见任何会动的物体都要拍照留念的日本人。因为,像乌兹别克斯坦这种破地方,对那两个国家的人能有什么吸引力呢?我所说的旅游团,是完完全全的本地旅游团。
来自地狱的人长相各异,很难对他们进行准确的总体描述。胖或瘦,留或不留八字须,等等——总之,什么样的都有。如果非要说他们有什么共同之处,那就是行为方式。他们既文雅又礼貌,从不少你一分钱零头,或占你任何便宜。他们从不讨价还价,而且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从不支支吾吾。他们走进店里,问清价格,讲明要不要礼品包装;除此以外,再无废话。他们从不久留,过完一天,就返回地狱。此外,你绝不会看见同一个人两次,因为他们每隔百年才走出地狱一回。情况就是如此。这是规矩。就像在军队,你每隔两周才能休息一个周末;或在担任警卫任务时,你每隔一整个小时才获准坐五分钟。对地狱中的人们来说,也是如此:每隔百年休息一天。就算这事儿真有什么解释,也没人记得了。到目前为止,这更像是一种惯例。
安娜打记事起,就一直在祖父的杂货店干活儿。除本村村民,没有多少顾客光临;但每隔几小时,就会有一个散发着硫黄味的人走进店来,买烟、巧克力或诸如此类的东西。其中一些人会买很可能他们自己从未见过、只是听其他罪人[2]说起过的东西。因此,安娜偶尔会瞧见那些人费劲儿地打开一听可乐,或试图吃下未去除塑料包装的奶酪——诸如此类。有时,安娜会试着和他们搭讪、交朋友,但他们完全听不懂安娜的语言——无论你管那种语言叫乌兹别克语还是别的什么。最后,交流往往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安娜指着自己,说“安娜”;那些人指着他们自己,含糊不清地说“克劳斯”“苏英”“史蒂夫”或“阿维”,然后付钱并匆匆离去。当天傍晚,安娜偶尔会再次瞧见他们:在附近徘徊,或逗留在某个街角,凝望傍晚的天空。但第二天,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安娜的祖父患了一种会让他整晚睡不到一小时的病。祖父告诉安娜,他总是看见那些人在黎明时,通过他们家前廊旁边的那个洞口返回地下。也正是从他们家前廊上,他瞧见安娜那个极其混蛋的父亲,醉醺醺的,哼着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