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开始厌倦生活如今的面目时,我会倏然间从高烧中清醒过来,环顾这世界,因自己需要矫正如此多的错误而倒吸一口凉气。我想我一度太爱父亲了,竟至于无可避免地承袭了一部分他的幻想。
不过,练习和邻居们讲一种语调丰富的语言,弱化了他在我耳中的嗓音。如今我能听见,在对与错这两个词的表面之下,有许多潜在的含义在低声吟唱。我们以前常被刚果语弄得困惑不已,每个词都有太多不同的意思:班加拉,既可解释为极其珍贵之物,也是让人极难忍受之物,还是毒木。就是这个词,每次都使父亲的布道词面目全非,因为他结束布道时总是高喊道:“塔塔·耶稣是班加拉!”
回首当年,蕾切尔总会随心所欲地给词语凭空加上新含义;露丝·梅会自己造词;我和艾达则总想搞明白,为何每一件我们自以为了解其意思的东西,到了非洲却有截然不同的含义。让我们大惑不解的有恩佐罗——它能指代的有:最亲爱的、用作鱼饵的白色蛆虫、可治疗痢疾的某样特定膜拜物,还有小土豆。恩佐勒则是两倍大小的缠腰布,一次可裹住两个人。最后,我终于发现了这些事物间的关联。在婚礼上,丈夫和妻子会被恩佐勒紧紧绑在一起,相拥成为彼此最珍爱的人:恩佐拉尼。这就像当季的第一批土豆那样珍贵,这些土豆小巧而甘甜,堪比佐治亚州的花生。泥土里出现的极肥的蛆虫亦如此珍贵,因其能用来捕获很大的鱼。可治愈痢疾的那种最受母亲们珍视的膜拜物,则从恩佐罗这个词代表的所有东西里都各取了一点儿:你必须把蛆虫和土豆挖出来,晒干,用你的婚纱——那超大缠腰布上的线把它们绑在一起,再让恩甘噶巫医把它们放到火里烧,以示祝福。唯有用到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才能保护你的孩子——对此,我深信不疑。我的每一个肤色棕褐似花生的孩子,我都唤作“我的恩佐拉尼”。这么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口中还能咂摸出鱼、火堆和新挖土豆的滋味。如今,舍此不会再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每一件你认定正确的事,换到另一个地方,都可能是错的。尤其是在这儿。”我在灶间里煮尿布,和不在场的蕾切尔进行想象中的争论时,就经常这么说。(这其实和同蕾切尔本人争论无甚区别。)她又说起了**主义威胁论。我走到屋外倒水,向邻居挥了挥手,他们正在用汽车的轮毂盖煮花生。我和阿纳托尔只要一听到汽车驶来的声音,就会心慌,说不定那就是蓝盔的黑色奔驰,蒙博托的这些左膀右臂前来夺走我们那本就少得可怜的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