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医院设在城北的一座天主教堂里,圆形拱门和窗玻璃上仍然可见不规则的弹洞,穿着白褂的军医和护士们在台阶上出出进进。有个军官站在楼梯上大声喊,翠云坊来的人都上楼去!
翠云坊的妓女们列队在布帘外等候,里面有个女声在叫着妓女们的名字,她说,一个一个来,别着急。秋仪扑哧一笑,她说,谁着急了?又不是排队买猪蹄髈。妓女们都笑起来,有人说,真恶心,好像劁猪一样的。押队的军官立刻把枪朝说话的人晃了晃,他说,不准胡说八道,这是为你们好。他的神态很威严,妓女们一下就噤声不语了。
很快叫到了小萼。小萼站着不动,她的神情始终恍恍惚惚的。秋仪搡了她一把,叫你进去呢。小萼就势抓住秋仪的手不放,她说,我怕,要不我俩一起进去。秋仪说,你怕什么?你又没染上什么脏病,让他们检查好了,不就是脱一下吗?小萼的嘴唇哆嗦着,好像快哭出来了。秋仪跺了跺脚说,没出息的货,那我就陪你进去吧。
小萼蜷缩在床上,她从小就害怕医生和酒精的气味。女军医的脸捂在口罩后面,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细长的眼睛。她等着小萼自己动手,但小萼紧紧捂着内裤,她说,我没病,我不要检查。女军医说,都要检查,不管你有病没病。小萼又说,我身上正来着呢,多不方便。女军医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你这人怎么这样麻烦?那只戴着橡皮手套的手就毫不留情地伸了过来。这时候,小萼听见那边的秋仪很响地放了一个屁。她朝那边看看,秋仪朝她挤了挤眼睛。那边的女军医尖声叫了句讨厌。秋仪翻了个身说,难道屁也不让放了吗?胀死了谁负责?小萼不由得捂住嘴笑了。布帘外面的人也一齐笑起来,紧接着响起那个年轻军官的声音,不准嘻嘻哈哈,你们以为这是窑子吗?
其他楼里有几个女孩被扣留了,她们坐在一张条椅上,等候处理。有人在嘤嘤哭泣,一个叫瑞凤的女孩专心致志地啃着指甲,然后把指甲屑吐在地上。她们被查明染上了病,而另外的妓女们开始陆续走下教堂的台阶。
秋仪和小萼挽着手走。小萼的脸苍白无比,她环顾着教堂的破败建筑,掏出手绢擦拭着额角,然后又擦脖颈、手臂和腿。小萼说,我觉得我身上脏透了。秋仪说,你知道吗?我那个屁是有意放的,我心里憋足了气。小萼说,以后怎么办?你知道他们会把我们弄到哪里去?秋仪叹了口气说,谁知道?听说要让我们去做工。我倒是不怕,我担心你吃不了那个苦。小萼摇了摇头,我也不怕,我就是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