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特尔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行李箱也给摔散了,里面的东西纷纷散落在黑乎乎的林间小路上。胡戈越走越远,还不知道后面摔跤的事情。但是,汉斯·赖特尔看到摔出来的东西里有胡戈的衣服,还有银餐具、烛台、漆盒、忘记在别墅许多房间里的圆形颈饰物。这位男爵外甥肯定是要去柏林典当或者廉价出售这些东西的。
胡戈·哈尔德当然知道汉斯·赖特尔发现了他的勾当。这促使他接近这个小男仆。汉斯·赖特尔拎着行李箱送他去火车站的当天下午,他就有第一次表示。他俩分手时,胡戈给汉斯手里塞了小费(这是胡戈第一次给仆人小费,也是汉斯第一次拿到微薄工资之外的钱)。在接下来访问别墅时,胡戈送给汉斯一件针织内衣,说是他自己的,胖了,穿不进去了;但一看就是假话。一句话,汉斯·赖特尔不再无足轻重,他的在场令人刮目相看了。
有几次,胡戈·哈尔德在图书室里念书或者装做阅读史书,常常派人去叫汉斯·赖特尔。他俩的谈话时间越来越长。起初,胡戈问汉斯其他仆人的情况。他想知道用人们对他的看法,问是不是他来别墅给大家添了麻烦,问大家是不是受得了他的脾气,问是不是有人生他的气。然后,他俩各说各话。胡戈·哈尔德说自己的生活、去世的母亲、活着的男爵舅舅、惟一的表妹——不可企及的轻浮姑娘、柏林的种种诱惑——他热爱但同时又让他痛苦的城市,有时还谈起一种难以忍受的剧痛,谈起几乎总是濒临崩溃的神经状态。
随后,胡戈·哈尔德希望汉斯说说自己的生活,比如,做过什么?想做什么?将来有什么打算?
将来什么打算,不能没有啊,胡戈自有想法。他要搞发明创造,要推销一种人工胃。这想法太荒唐了,连他自己都忍俊不禁首先笑了起来(这是汉斯第一次看到胡戈发笑。那笑声让他感到极不愉快。)关于自己的父亲,那位生活在法国的画家,胡戈从来没说起过。可是他愿意听听别人父母的情况。汉斯的回答让他觉得有趣。汉斯说自己对父亲的事一无所知。
胡戈说:“是的。大家对自己的父亲的确一无所知。”
他说:父亲就是一条最黑暗的地道,咱们盲目地行走其间,寻找出口。但是,他非要汉斯说说自己的父亲,哪怕是相貌也可以。对此,汉斯说真的不知道。话说到这里,胡戈想知道汉斯是不是跟父亲住在一起。汉斯说:我一向跟父亲住在一起啊。
“那他长得什么模样啊?还不能说说吗?”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一个看看指甲,另一个望望天花板。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