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门以后,姨妈会过来照顾我,还会留宿一晚。
当时还是中学语文老师的姨妈很擅长朗读。我们会躺在沙发上,一边吃曲奇,一边轮流朗读姨妈挑选的几本书。从《小狐狸阿权》《白鹤报恩》,到生物图鉴、阿加莎·克里斯蒂、六法全书、姨妈最喜欢的奥斯汀、《源氏物语》,甚至还会朗读中国的汉诗。其实我完全不解其意,只是在阿姨的帮助下,将那些我认识的字和我不认识的字念出来而已。其中我们最喜欢的一首诗是《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们一起背过无数次,所以至今都能张口就来。从语言到意义到故事,都像碳酸泡泡一样咕嘟咕嘟地跑掉,嘴里只剩下酸酸甜甜的声音。我无比迷恋这种感觉。
而且,姨妈是个优秀的说书人。晚上,我的床会变成各种故事的舞台。在姨妈的故事里,白雪公主没等王子殿下到来,便独自醒来,当上了海盗。人鱼公主没有z.sha,而是和海里的朋友们组了个合唱团,环游世界。白天已经高高兴兴地扔掉的、像菌丝一样缠绕在语言上的错综复杂的意义体系,晚上却令我神魂颠倒。可是,只要听到窗外低沉的汽车引擎声,那个世界就会瞬间支离破碎。我一边听着姨妈的声音,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爸爸或妈妈洗手的水声、冰箱门开合的声音。
那个星期天,我本来也应该像往日一样,迎接这种痛苦的别离时刻。可是,意外却发生了。那天,我们吃完三点钟的下午茶,背诵着《桃夭》离开了家。然后,我们搭上开往山中的电车,三日未归。
我还记得,那天我们手拉手下了电车,在不知名的车站的茶餐厅,喝了热乎乎的可可。正巧赶上亮灯的时刻,看到窗外的霓虹同时亮起,我和姨妈兴奋地直拍手。那是我们去山中寻找桃花的途中。虽是萧瑟秋日的傍晚,我们却相信一定能找到灼灼盛开的桃花。既然三千年前诞生在大海另一侧的诗人眼中的桃花,如今还被人们这样鲜活地吟咏着,那么,哪怕存在三千年常开不败的桃树,也不足为奇吧?我们两个都对此深信不疑——不,有可能只有姨妈相信,也有可能只有我相信,还有可能我们只是被《桃夭》的声音吸引,恍然回神时已经在这里喝可可了。
距今已经二十年了。姨妈指定的茶餐厅里除了我,没有别的客人,靠窗的座位能够清楚地看到外面道路两旁栽种的水杉。
我和那天一样点了杯可可,等着姨妈。本来打算慢慢喝的,却一口气将热可可灌进嘴里,然后将空杯子在手中转着,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不知何时,“绿灯”面包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