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对面对话。我希望自己可以一边写作,一边与百合缔结这样的关系。但是进展并不顺利。每一次呼唤“你”,我都会被百合进一步吞噬。
我头痛欲裂。想要将一个曾经的活人,以准确、完美的状态,永远留在这张扁平的A4纸上,真的有可能做到吗?错字漏字的概念,在这个时候显得过于轻描淡写。应该被写下来的真相更加狰狞,也更加危险。或许是本来应该时刻静止的文字自动变成错字,自动脱落的。古今东西,我们翻开某一本书时所看到的,或许不过是被一头发狂的狮子撕裂的文字的残骸。“古今东西”或许稍微夸张了,但是,至少眼前这张A4纸,在我阅读上面的一排排文字时,它们从第一个字开始,依次停止了呼吸。
如月百合究竟是什么人呢?
九鬼梗子、内山管理员、山冈先生,或许都没有说谎,只是说出了存在于自己体内的关于她的真相。然而,将七零八落的真相拼凑起来的工作,比想象中更加困难。活着的人根据亲疏远近,在不同的情况下,摆出判若两人的态度,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地刻画立体的百合。她却骑在那头狮子的背上,一边放声大笑,一边故意将文字改动、抠除。
我领悟得太迟了,又欠缺身为作家的经验和能力,除了年轻和健康以外一无是处。对于我这种人而言,这份工作或许太沉重了。书写一个人的一生,还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一生——我怀疑,如果没有长相这唯一的共同点,我可能不会接受这份工作——我还是太傲慢了吧。如此迟钝的人,却试图徒手捕获一头狂狮,只能落得一个被它从背后撕碎的下场吧。
彻底陷入自我厌恶的我,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头痛越来越厉害了。百合口中的非文字,那些等待被写下来的蛹,全都挤在我的脑袋里,嘎吱嘎吱地从内部压迫我的头盖骨。
我打开窗,深呼吸。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眺望了一会儿窗外不起眼的风景,完全没有振作起来。我反复将窗帘拉开又拉上,跑去挠砂墙,借着门框做拉伸运动,在榻榻米上跳拿手的查尔斯顿舞步,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转换心情。如今我迫切需要的是聊天。我需要一个可以帮我将没能写出来的文字的棱角磨平、拆分、用唾液浸湿后排出体外的对象……一个可以将我从颓废中骂醒,鞭策我,鼓励我笑对烦恼,顺便给我的稿子提供建议,帮助我找回生活热情的对象……这样的对象,世上仅有一人。
自从上次在意大利面餐厅不欢而散,无论我发邮件还是打电话,茧子都不回。她的不搭不理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