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取出一只小煎锅,培根肉给扔进锅里,煎锅置于火上。半晌,培根肉开始在锅内蹦跳,肉油的滋滋声夹杂着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众人默默望着这项仪式。
格兰杰望着火光。“凤凰。”
“什么?”
“在基督诞生之前,有一种笨鸟名叫凤凰,每隔几百年它就筑起一堆柴火自焚。它一定是人类的一等表亲。但是每回它自焚之后,又会从灰烬中跳出来,让自己重生。看来我们也在做同样的事,一遍又一遍,但是我们有一样要命的本事,是凤凰所没有的。我们知道自己做过的蠢事。我们知道自己千年来做过的所有蠢事,而只要我们知道这一点,并且随时把它搁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们会停止堆筑柴薪,停止跳入火中。我们会偶然找到
饱览一切。而尽管它进入我脑中时无一属于我,但过一阵子它会在我脑中凑拢,就会成为我。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的天,我的天,看看外面,我的外面,我的脸孔外面的世界,而唯一能真正触摸它的法子,就是把它搁在它最后会成为我的地方,在血脉中,在它每天悸动千万次的地方。我抓住它,它就永远不会溜走。总有一天我会紧紧抓住世界。此刻我已有一根指头勾住它;这是个起头。
风止了。
其他人又趴了一会儿,在沉睡将醒的边缘,还不想起身开始尽这一天的义务,找他需要的火和食物,完成他点点滴滴的细节。他们趴在那儿眨动覆满灰沙的眼皮。听得见他们呼吸急促,而后渐慢,慢……
蒙塔格坐起身子。
不过,他并没有再做其他动作,其他人亦然。旭日正用它淡红的顶端触碰漆黑的地平线。空气凛冽,透着雨意。
格兰杰悄悄站起身,摸摸他的胳膊和腿,口里骂着,絮絮叨叨低声骂着,泪水滴落他的面庞。他拖着两条腿走到河边,往上游望。
“夷平了,”久久之后,他说,“城市看上去就像一堆面粉。没了。”又过了良久,“不知有多少人知道战争来了?不知有多少人感到意外?”
还有世界另一端,蒙塔格心想,有多少别的城市也死了?我国又有多少?一百个?一千个?
有人划亮了一根火柴,点燃口袋内掏出的一张干燥的纸,然后把纸塞在一些草叶下,过了一会儿又添了些湿细枝,细枝劈啪响,但终于烧着了,火在微曦中渐渐炽旺。旭日东升,望着上游的众人缓缓转过身子,无言而局促地凑向火光,他们俯身时,朝晖染红了他们的颈背。
格兰杰打开一块油布,里面包着一些培根肉。“吃一点垫垫肚子,然后回头往上游去,上游的人会需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