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黑暗中移动。
“你的模样就足够让人信赖了,你近来有没有照过镜子?除此而外,市z.府对我们从来没有关心到用这么精密的方法来追捕我们。几个脑子里装了一些诗文的狂人动不了他们,他们心知肚明,我们也明白;大家心照不宣。只要广大的民众不会到处引述英国《大宪章》和美国《宪法》,那就没什么关系。偶尔出状况,消防员就足以应付了。真的,市z.府并不打搅我们,而你却模样难看极了。”
他们沿河岸南行。蒙塔格极力想看清楚这些人的脸孔,他记忆中火光下的一张张布满皱纹、疲惫的脸庞。他是在寻找一线光明、一股决心、一种战胜那似乎并不存在的明天的得意。或许他原本预期他们的脸孔灼灼闪烁着他们所携带的知识,散发出如灯笼般的内在光
可能持久的。”
“你们总共有多少人?”
“今晚就有几千人在流浪,露宿废弃的铁道旁,外表是流浪汉,内在是图书馆。起初这并不是有计划的。每个人都有一本他想记住的书,他就记住了。而后,在二十年左右的流浪生涯中,我们彼此相遇,才渐渐建立了一个松散的网络,设定了一项计划。我们必须灌输给自己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并不重要,千万不能做个腐儒;我们不可以自觉优于世上任何人。我们只不过是蒙尘的书本封套,除此而外没什么了不起。我们之中有些人住在小村镇上。梭罗的《瓦尔登湖》第一章在绿河镇,第二章在缅因州的威罗农场。噢,马里兰州有个小镇只有二十七个居民,炸弹绝不会碰那个小镇,可是那儿有个叫罗素的人的全部文章。那个小镇几乎是偶然被找到的,然后把文章一页页口传给一个人。等战争结束,总会有那么一天、一年,我们可以重新写出这些书,把那些人一个个找来,背诵他们记得的知识,再把那些知识付梓成书,直到另一个黑暗时代来临,届时我们或许得从头再玩一遍这把戏。但这也正是人类奇妙之处;人类绝不会消沉厌弃到放弃从头来过的地步,因为他非常明白这样做是重要的,值得的。”
“今晚我们要怎么做?”蒙塔格问。
“等待,”格兰杰说,“同时往下游走一段路,以防万一。”
他动手把泥沙撒入火中。
其他人纷纷伸手,蒙塔格也帮忙,荒野中,所有人一起动手,协力灭火。
星光下,他们伫立河畔。
蒙塔格看看他的防水表上的夜明指针。五点,凌晨五点。又是一年岁月在短短一小时之内滴答流逝,而曙光在河对岸的后方等待着。
“你们为什么信任我?”蒙塔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