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维德觉得这个世界比基洛夫大街显得可亲可爱。在基洛夫大街,铺上一层沥青的喷泉那里,一个姓德拉科-德拉古的浓妆艳抹的鬈发老太婆常常牵着条卷毛狗遛遛达达。在基洛夫大街,每天早晨大门口总是停着一辆吉斯-101小卧车。在基洛夫大街,领退休金的女邻居抹口红的嘴上叼着烟卷,对着公用煤气灶忿忿然地唠叨:“女托洛茨基分子,你又把我的咖啡壶从炉盘上挪开啦。”
妈妈晚上领着他从车站回家。他们顺着被月光照亮的鹅卵石路面,经过白色的天主教堂,教堂的壁龛里站着个痩削的、俯着身子、戴着荆冠、个子有十二岁小男孩那么高的耶稣基督。他们经过妈妈曾经就读过的师范学校。
几天后,一个星期五的傍晚,达维德见到许多老人在光脚足球运动员从空地上扬起的金黄色尘土中,走进犹太教堂。
乌克兰雪白的农舍,略吱作响的水井吊杆,令无家可归的圣经老人头晕目眩的黑白相间的祈祷衣上的古老图案,这些东西结合起来产生了无比的魅力。这里还有《科勃扎歌手》’普希金和托尔斯泰的作品,物理学教科书和《*
绝对无疑的死。
他明白,他妈妈也在某个时刻死了。死神不是从童话里那个在半昏暗中耸立着云杉的森林来到他和她身边的,而是从这片天空、从生活、从无法躲藏的故土里走来的。
他那么清晰、那么深切地感觉到了死神,这种感觉只有年幼的孩子和伟大的哲学家才会有的。哲学家的思维能力同孩子质朴的感觉力是相近的。
一种像从外祖母的头发和衣服里散发出来的好闻的、令人心静神宁的气味从带坐垫的、放着胶合板的椅子里,从大衣柜里飘散开来。周围是一片温暖、虚假、宁静的夜。
四十九
这个夏天,生活离开了儿童拼图方块和看图识字课本。他看到公鸭的黑色翅膀显得那么的蓝,在它的笑容和嘎嘎声中含有多少幸灾乐祸的嘲讽。白色的甜樱桃在树叶中变得亮晶晶的,他顺着粗糙的树干往上爬,勉强够到颗浆果,把它摘了下来。他走近一头拴在空地上的小牛犊,递给它一块糖,高兴得目瞪口呆,因为他见到那个巨大的婴儿长着对可爱的眼睛。
红头发的佩奇克走到达维德跟前,发音非常不清楚地建议道:“抓——抓住!”
犹太人和乌克兰女人们到外婆的院子里互相串门儿。帕尔滕斯卡娅老太太来找外婆,拖长声音说:“您乐什么哪,萝扎。努西诺夫娜,索尼哑上基辅去啦,又同丈夫和好啦。”
外婆两手轻轻一拍,笑着回答说:
“哟,让您看笑话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