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自己镇定,卡佳尽量回想钉在门上的小卡片:“季霍米罗夫家—按一下,茨加家—按两下,契列穆什金家—按三下,芬别尔格家—按四下,文格罗夫家—按五下,安德留先科家—按六下,彼果夫家—长长的一下……”她拼命回想芬别尔格家放在煤气炉上、盖着胶合板的大锅子,回想阿纳斯塔西娅·斯捷潘诺芙娜·安德留先科家蒙着大罩子的木盆、季霍米罗夫家挂在绳扣上的掉了瓷的脸盆。她想象她在给自己铺床,把妈妈的棕色头巾、一块棉绒、开了绽的夹大衣都垫到弹簧坏了的褥垫底下。
然后她就想“6—1”楼房。这会儿,当希特勒的匪徒步步逼近,从地上爬过来的时候,那些粗野的骂娘话似乎也不可恼了,格列科夫的目光她也不怕了,以前她看到那目光,不仅脸会红,连脖子,连军装里面的肩膀都会红的。在参军后的这几个月里,她听了多少下流话!当秃顶的中校龇着金牙暗示她可以留在河那边的通讯站时
,报话员同志,您活着吗?”
“是的。”卡佳在幽暗处回答说。她打了一个喷嚏,啐o一口红色的痰。
“祝您健康。”一名工兵说。
等到天黑下来,德军打出照明弹,用机枪扫射起来,有几架轰炸机飞来,扔下爆破弹。谁也没有睡觉。格列科夫亲自打起机枪,步兵有两次大声骂着娘,用工兵的锹掩护着脸,冲上去把德国佬打退。
德国佬似乎觉得,他们不久前占领的这座无主的楼房,马上就要遭到进攻。
当枪炮声停息的时候,卡佳能听到他们吵吵嚷嚷说话的声音,就连他们的笑声也能听得很清楚。
德国佬说话非常难听,发音完全不像外语课教师教的那样。她看到小猫从垫子上爬了下来。小猫后面两个爪子不能动了,只用两个前爪在爬,正急急忙忙朝卡佳爬来。
后来小猫不爬了,嘴张了几下,就闭上了……卡佳拨了拨小猫合上的眼皮。“死了。”她在心里说,蓦地浮起一股厌恶感。忽然她明白了,这已经半麻痹的小猫是预感到要死了,所以想到她,向她爬来……她把已死的小猫放进一个坑里,上面撒了一些碎砖渣子。
地下室里充满了照明弹的光,她觉得似乎地下室里没有空气,似乎她呼吸的是一种带血的液体,这种液体从天花板上往下流,从每一块砖里往外渗。
眼看着德国佬从远处的角落里爬出来了,正在朝她爬,马上就会把她抓住,把她带走。已经很近了,他们就在跟前打枪。也许,德国佬要扫荡二楼?也许,他们不从下面来,而是从上面,从天花板的窟窿里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