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在这儿是怎么住的,她总是姑娘,是女的,这儿天天有男子汉挤来挤去,白天是这样,晚上也是这样,时而是工作人员,时而是卫队,人挤得满满的,又嚷嚷,又抽烟。”
安德列耶夫说:
“您就可怜可怜快要生的孩子吧,在这儿孩
她笑了笑,摊开湿漉漉的两只手。
斯皮里多诺夫很生气地说:
“就连一些不认识她的人都说这话。不论谁看到她,都说,应该转移到左岸去。昨天集团军军委委员来了,来到我们的掩蔽所里,看了看薇拉,什么也没说,可是等他坐上汽车,却骂起我来:您怎么,没做过父亲吗,是不是想让我们用装甲快艇把她送过河去?我能说什么呢:她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他说得很快、很流畅,就好像天天在争论同一个问题的一些人那样。安德列耶夫老头子望着早就绽了线的上衣袖子没有作声。
“在这儿简直收不到什么信。”斯皮里多诺夫又说。
看看就好啦……嘿,瞧,好家伙……”
可是这时候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觉得,被炸弹和炮弹炸坏的房屋残骸,被炸得坑坑洼洼的院子,一堆堆的黄土和扭七歪八的钢铁,着了火的油库那苦涩、潮湿的浓烟和黄黄的、火龙般的慢慢爬动的火焰—都是他的生命的表现,是他的残生的象征。
难道他当年曾经坐在明亮的房间里,吃早饭准备上班,妻子站在他身旁看着他:该不该为他添饭?是啊,他只有孤单单地死去了。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候的她,胳膊晒得黑黑的,眼睛里洋溢着快活的神气。算啦,他也要死的,而且时间不远了。
有一天晚上,他踩着咯吱咯吱响的木头台阶,慢慢地走进斯皮里多诺夫的掩蔽所。斯皮里多诺夫看了看老头子的脸,说:
“这算什么军邮。我们在这儿待了这么久,没收到过岳母、叶尼娅、柳德米拉一封信。托里亚在哪儿,谢廖沙在哪儿,谁又能知道?”
薇拉说:
“他老人家收到信啦。”
“他收到的是死讯。”
斯皮里多诺夫对自己的话感到害怕。他十分激动地说起来,一面用手指着掩蔽所矮矮的墙壁,指着遮住薇拉的床的布幔:
“老人家,身体不舒服吗?”
“斯捷潘·费多罗维奇,您还年轻,”安德列耶夫回答说,“您的力气小些,您要多保重。我的力气有的是,我一个人能走得到。”
这时候正在洗锅的薇拉没有立即明白老头子的意思,回头看了看他。
安德列耶夫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希望转换话题,就说:
“薇拉,您该走了,这儿又没有医院,只有坦克和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