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喀山以后,柳德米拉就渐渐消痩,越来越像她学生时代照相片。她上供应商店买东西,烧饭,生炉子,擦地板,洗衣服。她觉得秋天日子太长,怎也没办法打发过去。
从萨拉托夫回来那天,她就向家里人说这次外出情形,说她想过自己有些对不起家里人地方,说她去军医院情形,又把包着儿子被炮弹片炸碎血衣
他是个多不圆滑人啊。从来不要求什,又羞怯,又可笑;位女教师说,他在学校里成取笑对象;大家逗他,捉弄他,他就像小孩子样哭起来。托里亚呀,托里亚,可别丢下个人。
后来,天亮。伏尔加彼岸草原上升起冷冷红光。汽车吼叫着从大路上驶过。
精神狂乱状态过去。她坐在儿子坟前。儿子身体被黄土埋。儿子没有。她看到自己肮脏手指,看到铺在地上头巾,她两腿麻木,觉得她脸也弄脏。她喉咙里发痒。
她对切都冷漠。如果有人告诉她,说战争结束,说她女儿死,她会无动于衷。如果旁边有杯热牛奶,有块热面包,她连动都不会动,手也不会伸下。她坐在地上,既不操心,又无思虑。切都无所谓,什都不需要。只有不肯休歇痛苦紧压着她心,冲打着她两边鬓角。医院里人、穿白衣医生说起托里亚事,她看到他们那张开又合上嘴,却没有听见他们说是什。地上有封信,是从大衣口袋里掉出来,是军医院给她那封,她也不想捡起来,抖抖上面灰土。她无意识地想起,托里亚两岁时候,蹒跚地追赶在地上跳来跳去蟋蟀,耐心地、毫不泄气地跟在蟋蟀后面走来走去;又想起她没有问护士,托里亚在生命最后天,在手术前那个早晨是怎样躺着,是侧着身,还是仰着。
她看到晨光,她不可能看不到啊。
忽然她想起:托里亚满三岁,那天晚上家里人吃着甜点心,托里亚还问:
“妈妈,为什天黑?今天是生日呀。”
她看到树枝,看到在阳光下闪亮光滑石头墓碑,看到写着儿子姓名胶合板,字有大有小,稀密不匀。她没有想法,她没有心思。她什也没有。
她站起身来,捡起那封信,用麻木手抖抖大衣上小土块,又拍拍,擦皮鞋,拿起头巾,抖老半天,直抖到头巾又成白。她把头巾系在头上,用头巾边儿擦擦眉毛上灰土,擦去嘴上和下巴上血。她朝坟地大门口走去,不回头,不慢也不快。
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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