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在苦闷时候,就指责柳德米拉,从中寻求解脱。他经常个劲儿地想着母亲。想着以前从来不曾想过、如今法西斯使他不能不想问题:想到自己犹太血统,想到母亲是犹太人。
他在心里责怪柳德米拉,怪她对待他母亲太冷淡。有―天他
袖子脏得多快。她知道他爱睡两个枕头,知道他在穿过城市广场时提心吊胆。她知道他皮肤气味,知道他袜子上窟窿是什样子。她知道他在饿等着吃饭时候爱哼哼小曲儿,知道他脚拇指上指甲形状,知道他两岁时母亲唤他小名。她熟悉他沙沙脚步声,知道他上高年级预备班时跟他打架孩子们名字。她知道他爱嘲笑人,爱逗弄托里亚、娜佳和同志们。就连现在,心情几乎总是十分沉重时候,他逗她说,她好朋友玛利亚·伊凡诺芙娜·索科洛娃读书太少,有次在谈话时把巴尔扎克说成福楼拜。
他很擅长逗柳德米拉,她听就要生气。现在她果然恼火,言辞反驳,替女友辩护:
“你总是笑话跟要好人。玛利亚有自己爱好,她不需要读很多书,她常常能感觉出书上说事。”
“那当然,当然,”他说,“她相信《马克斯和莫里茨》是法朗士写。”[13]
她知道他音乐爱好,知道他政治观点。她有次看到他哭。她看到过他发疯似撕自己身上衬衣,条腿被长衬裤绊住,只用条腿蹦到她面前,举起拳头,做出要打人样子。她看惯他耿直无所畏惧性格,熟悉他在灵感上来时样子。她见过他朗诵诗歌,也见过他喝泻药。
她感到,丈夫现在对她有气,虽然他们关系表面上如往常。但是,已经有变化,变化只有点:他不再同她谈自己论文。他跟她谈朋友们来信,谈食品与日用工业品定量供应。他有时也谈起研究所和实验室事,谈工作计划讨论情况,说说同事们情形:萨沃斯季扬诺夫喝夜酒,到研究所就呼呼大睡;试验员在墙根下煮土豆;马尔科夫准备进行系列新试验。
但是,他论文,他心事,以往只跟柳德米拉个人谈心事,现在缄口不言。
他曾经对柳德米拉说,他把自己未考虑成熟些设想笔记念给几个最要好朋友听,第二天他就有种不愉快感觉,觉得写那篇论文没有意思,很怕再去碰。
他只对个人可以倾吐自己疑虑,念片断笔记,说出大胆而过于自信设想,事后不会感到任何不快。这个人就是柳德米拉。
现在,他跟她也不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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