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支螺旋桨在所有人的喉咙不停搅动。“和合和”的跛佬雄脸色惨白得像被放光了血,忽然,哗哗吐了一地。秽物的腥臭气味惹来另一个人的呕吐,然后,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陆北风一直压住胃里翻腾,此时再也忍不下去,但肚里空空,吐得满嘴苦水,连鼻孔亦被胃汁塞哽住。他一阵惆怅,恍惚间希望这是个梦,然而嘴里鼻里的苦涩是如此确切,不可能不是真的,唯有告诉自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顶硬上吧,顶过便好。他坚信可以,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会死在海里。我是“十三风”啊,铁打的汉子,福大命大,不会的,绝对不会。陆北风暗暗运劲调节气息,吁——呼——吁——呼,渐渐觉得理顺了呼吸,但过了一阵,肠胃突然反扑,胸口一闷,喉咙一苦,胃汁重新无休无止地从嘴里涌出,他眼前一阵昏黑,晕倒过去。
陆北风苏醒的时候,风平浪静,菲律宾的马尼拉,码头的船笛响号和沸腾人声迎接他登岸。
岸上是陌生的世界,却亦是熟悉的世界,因为有唐人街,更因为唐人街有洪门。六位堂主虽是初到的客人,但踏进唐人街,乡音是亲切的,规矩是老旧的,先往洪门致公堂向各方人马拜码头,再由他们领路到中华商会拜会老侨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是一顿连一顿的饮宴款待,主人好奇香港的动静,客人探究本地的门路,各自扔出一堆问号,你来我往,相互称斤掂两。江湖人是鼻子灵敏的野狼,不管身处何埠何城,远的近的,富的穷的,只要是有华人的所在,总能闻嗅到血腥的可能,然后掌爪发劲一蹬,扑前噬咬。所以主客双方很快有了携手发财的默契:马尼拉需要的,借助六位堂主的香港手下集齐运来;香港需要的,由马尼拉的洪门帮会张罗运去。黑货白货,香烟洋酒,枪炮子弹,百无禁忌,互通有无,关键是能够保证货源充足、海路畅通。两个字,就是走私。
说句老实话,六位堂主都不愁钱,各有兄弟陆续从香港汇来美金花用,并未人走茶凉,这点起码的江湖义气仍然是有的。然而混江湖不只为了发财,铤而走险是一种刺激的瘾头,沾上了,不易戒掉。他们坐下商量了一夜,无不喝得脸红耳热,一方面重复又重复地回顾旧事,轮番夸大吹嘘自己昔日的打杀身世,另方面对于摆在前头的走私生意感到无比亢奋,争相认定自己出得上力的地方。最后得出结论:与其各自为政、单打独斗,不如联手在这片新天地闯荡,江湖日月新,亦是很有意思的挑战。“潮兴义”的师爷贵提了个主意:“一二三四五六,我们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