咙嘶哑干裂,好在手臂轻松了些,但是身体,特别是两条腿好像离得很远,不像在自己身上,右脚完全感觉不到了。
于是捕鱼人开始劝说这条鱼快点死掉:
“唉,你要什么呢?”他嘶哑地颤声说道,带着一种自己也没有料到的、可怜巴巴的、装出来的阿谀奉承的口气。“你反正要死了……”转念一想,万一鱼倒真懂话呢!于是改口道:“……你就闭上口眼,认命了吧!你会好受些,我也会好受些。我在等弟弟,可是你有谁好等呢?”他发抖了,嘴唇哆嗦,愈来愈低地轻声叫着:“弟——弟!……”
他侧耳细听,没有任何回音。一片寂静。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紧缩成一团的心的跳动。捕鱼人再次昏迷了,黑暗从他身子四周更紧密地袭来,耳中鸣响,说明他已极度衰弱了。鱼侧转身体——它也奄奄一息了,但还是不让水和死亡把它翻成腹部朝天。鱼鳃已经不再咯咯作响了,仅止于发出吱吱的声音,好像蛀虫在蛀蚀厚树皮里面受潮变质的木头。
河上稍微有点亮光。远方的天空好像被月亮和无数星星从内里镀上了锡,天空像冰一般的冷辉穿过层层乌云,而乌云则像匆忙被扒到一起的干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堆成垛儿;天空变得更高,更远了,秋天的河水发出冷滟滟的反光。夜已深沉,被秋天无力的太阳照暖的表面一层河水已经冷却,像一层薄饼那样被揭走了。河底像一只蒙着白翳的怪眼向上翻着。
不应该去看河面。夜幕笼罩下的河面,寒气逼人,而且藏垢纳污。最好是向上看,看着天空。
费季索瓦河旁的割草场浮现在他脑际,不知为什么割草场呈黄色,好像是由一盏煤油灯或是一盏吊灯照亮着。虽有人在割草,却没有声音,没有人的动作,脚下也没有干草那种悦耳的沙沙声。割草场中间有一排长长的草垛,长竿矗立在凹陷的垛顶上。为什么一切全是黄颜色的呢?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呢?只有低沉的丁铃声——仿佛在每棵割倒的草下面都藏着一只小蜗蜗虫,在不停地丁铃丁铃地叫着,使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晚夏时节无休无止的、单调的、催眠的音乐。“我不是正在绝命吗?”伊格纳齐依奇清醒过来。“也许,我已经沉到河底了?所以都是黄澄澄的……”
他动了一下,感觉到鳇鱼就在身旁,感觉到它的身体在半睡半醒地、懒洋洋地移动——大鱼把胖鼓鼓的、柔软的肚子紧紧地、小心翼翼地贴着他。这种小心翼翼,这种想暖和一下并保护身上孕育着的生命的愿望含有某种女性的意味。
“难道这是会变形的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