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下是间教室,张桌椅,个天地,小帕吉鲁蹲在树根边,凝视地上超过五个小时
。咒谶森林不刮风日子,片苔静,万籁沉寂。但是,有风吹过,靠近树根会听到树在说话。这是树干把树枝搜集音符传回来。在森林,各种树声不同,有喉音、有鼻音、有水声,就属“孲伢仔”最不可思议,模仿婴儿哭泣声。
帕吉鲁躺在树根聆听,忽地,他想起古阿霞,她人歌声抵过座森林天籁。她现在做什呢?午餐吃什?走过哪条街?帕吉鲁想。他记得,那次他们环岛穿过台北几条街道,曾在邮局前骑楼下过夜,他还记得……
古阿霞在做什呢?
日影在摇曳树叶之间翻动,帕吉鲁仰头,思绪飘忽,没有听到近处黄胸薮鸟发出粗哑“嘎、嘎”警戒声。正当他起身时,道黑黄相间身影钻入他眼帘,是大猫。它在10公尺外倒木上行走,有着斑斓条纹体态,特别是修长尾巴缓慢摆动,像是指挥棒带动森林天籁。然后,云豹转头看见他,彼此凝视。
他愣住,依在“孲伢仔”旁感动很久。云豹机敏地跳下横木,朝条挂着松萝兽径前进,肩骨在前肢移动中不时耸着,皮毛反射阳光,无声无息,优雅无碍,慢慢离开帕吉鲁视线,也深深走进他心坎。
帕吉鲁往后退,那是防止被狙击人性本能,接着转身离开。他很亢奋,恨不得找人分享此刻心情,才想起所谓“人”只有古阿霞。他来到系黄狗杜鹃丛下,解开它绳子,又回头拿起电锯,往森林北缘前进。黄狗很安静,他也是,直到终于憋不住才跟黄狗提到他看到大猫。黄狗不解,只顾朝小草尿尿。
在森林北缘,帕吉鲁再度看到3公里外森林大火。火势没有变大,也没有趋缓,照着既定速度吞噬大地。他抽出左腰开山刀,准备对“大岩盘”──这棵扁柏有半根系盘桓在岩石上──下手。他先架好工作平台,默默地摸树干对它说话。他说他遇到大猫,又说“大岩盘”能躺下,几乎语无伦次。然后他启动电锯,以高速运转链锯切入大树,锯口强力喷出潮湿木屑,打得他腿部有些疼痛。
黄狗大叫起来,那是最原始提醒。他没注意到,耳朵塞满引擎响。忽然间,大地发出剧烈摇晃,发出隆隆声,地震随即到来。帕吉鲁赶紧放开电锯避难,离开工作台。
来不及,树干受损“大岩盘”比较脆弱,受主震摇晃,瞬间倒下。
九五几年,摩里沙卡大观分校。九月秋日,流光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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