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真亮,摧心肝似的,给人失晕前的眼前一白。古阿霞想。
古阿霞刚下山,又被召回高山的救援基地帮忙做饭。她上楼收拾细软,顺楼梯一级级爬上去,她看见王佩芬坐在靠南的窗口,窗景衬着15公里外的森林大火。
没有阳光的日子,窗光仍够,王佩芬执意点起汽化灯,弥漫汽油味。有一种不属于尘世的无奈岁月笼罩在她周围,肌肤散发从内心透出的苍白,王佩芬搬出素芳姨的遗物,仔细整理,尽挑喜欢的留下,再把其余的东西放回原位。遗物看似完整,事实上有些没了。
王佩芬拿出两支帕克与SKB钢笔给古阿霞,喜欢写字的人,拥有这些文具更好。古阿霞不喜欢分赃,可是她知道,这些失去主人的遗物只能永远在这空等了。她收下两支笔,也收拾了一些自己的简单衣物,动身离开,在门口转身看着王佩芬在窗下,恍惚是素芳姨的背影,屋内弥漫一股情感搁浅暂停的忧愁,而时光仍熊熊烧着,到处是主人的影子。古阿霞让王佩芬去整理,据说孕妇临盆前总是怀
。台北人多,房子多,他喜欢山里,死也不愿意往大都市钻。
“还有,王佩芬回来了。”
帕吉鲁沉顿一会儿,说:“还有吗?”
“到了。”
对面山头的火延烧,他们在大火的下风处很安全。在夜里,气温低,火势比白天娴驯,温温吞吞,往山谷下方慢慢地走去。置身事外观察那些火焰,通透晶莹,里头有树木与小动物化成尘土的梦境美感。小朋友们拿出牛奶糖吃,坐在山巅看火。这时对面火场,一棵两千年的红桧烧起来,怒火爬满树干,然后巨树往山下倒,轰隆一声,大量喷出的火星展开了飞行,往六个方向流成了六条闪亮的小河,落脚在各处烧起来。
美呆了,小朋友大喊,跳脚大喊万岁。帕吉鲁也大笑起来,因为他找到那小包的干燥花了,卡在夹脚鞋的鞋带缝。古阿霞笑了,要讲的话吞到深处。帕吉鲁笑完,回程的路上,牵着她的手,淡淡说:“妈妈不会来了。”
“怎么说?”
“亮了。”帕吉鲁往东指。
夏季星群登上舞台了。著名的“夏季大三角”牛郎、织女等冒出地平线;人马座星斗引领着银河系核心那些万头攒动的星云,要爬进了天空,如斯明媚。帕吉鲁远眺星云,说,妈妈习惯在严雪与下雨时登山,踏入死境,他早已习惯在生命中暂时失去这段亲情,或永远失去。妈妈说过,要是她忘了回来,肯定是从某座更高的山不小心爬进天空了,那时候,她会擦亮星星,星星会更亮。
“星星越来越亮了,妈妈爬上去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