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与风,bao,光亮与食物的反应。只有懂得鲑鱼在急流激湍中跳跃时的快乐,并知道那对鱼是多么富有刺激性,一个画家才应当画鲑鱼。否则,他最好不要动手,不然他画的鱼鳞、鱼鳍、鱼眼多么精确,那张画仍是死的。
画家必须注意观察细节。苏东坡一次记载一件好笑的事:四川省有一个绘画收藏家,在他收藏的一百多幅名画中,他最珍惜戴嵩画的斗牛图。一天,这个收藏家在院子里晒画,一个牧童赶巧在此经过;他向那幅画看了一下儿,摇头大笑。人问他何故发笑,牧童回答说:“牛相斗时,牛尾巴一定紧夹在后腿中间,这张画上牛尾巴却直立在后面!”
苏东坡也看不起名花鸟画家黄筌,因为他对鸟的习惯观察错误。但是只凭观察与精确,并不能产生真艺术。画家必须运用直觉的洞察力,等于是对大自然中的鸟兽有一种物我胞与的喜悦。也许要真懂苏东坡描绘万物的内在肌理之时,他所努力以求的是什么,最好看他画的一幅仙鹤图上的题诗。他说,仙鹤立在沮洳之地看见有人走近,甚至仙鹤连一根羽毛还未曾动,已先有飞走之意,但是四周无人之时,仙鹤完全是一副幽闲轻松的神气。这就是苏东坡想表现的仙鹤内在精神。
在进一步论到画的内在精神而非外在形体时,苏东坡说:
余尝论画,以为人合宫室器用皆有常形;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烟云,虽无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当,虽晓画者有不知。故凡可以欺世取名者,必记于无常形者也。虽然常形之失,止于所失,而不能病其全;若常理之不当,则举废之矣。以其形之无常,是以其理不可不谨也。世之工人,或能曲尽其形,而至于其理,非高人逸士不能辨。与可之于竹石枯木,真可谓得其理者矣。如是而生,如是而死,如是而挛拳瘠蹙,如是而条达畅茂根茎节叶,牙角脉缕,千变万化,未始相袭,而各当其处,合于天造,展于人意。盖达士之所寓也……必有明于理而深观之者,然后知余言之不妄。
所有绘画都是一种哲学不自觉的反映。中国画不知不觉中表示出天人合一与生命运行的和谐,而人只不啻沧海之一粟,浮光泡影而已。由此观之,所谓中国的印象派绘画,不论是一竿修竹,一堆盘根,或深山烟雨,或江上雪景,都是爱好自然的表现。画家与画中景物之完全融而为一的道理,解释得最为清楚的莫如苏东坡在朋友家墙壁上自题竹石的那首诗:
空肠得酒芒角出,肝肺槎牙生竹石。
森然欲作不可留,写向君家雪色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