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还有一个程先生（7 / 10）

觉着从此与蒋丽莉不是个阶层人，照说没有聚首道理，只因为往事纠缠，才生出这非分之想。

王琦瑶和程先生重逢，就好像和往事重逢，她温习着旧时光，将那历经过生平再读遍，会有身临其境，恍若梦中感觉。她想，谁知道哪个是过去，哪个才是现在呢？她身子越来越重，脚浮肿着，越发不想动，成天坐着，心里恍恍惚惚，手里织件婴儿毛衣裤。毛线是用她旧毛衣拆下，有点断头，边接边织，进度很慢。程先生忙里忙外，直到晚饭后，将近八点才算忙完坐下，王琦瑶眼睛却已经半张半合，说话也是东半句，西半句。程先生不由也困乏起来。两人在张沙发上，人头坐着，打着瞌睡，直到觉出身上寒。程先生打个寒噤惊醒，王琦瑶还是不动，待程先生为她铺好床，扶她上去，才自己半脱衣服钻进被窝。程先生照例检查遍门窗，然后拉灯走出去，轻轻碰上房门。

正当他们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看蒋丽莉时候，万万想不到，蒋丽莉竟然自己找上程先生门。这段日子，程先生除睡觉，几乎不在自己家里待，也不知她究竟去多少回，最后才把程先生在电梯里捉住。她先是上楼，扑个空，只得下楼，等电梯上来，不想电梯里正走出程先生。两人迎面看见，又认识又不认识，说是都变，可又好像都没变，总是理所当然样子。蒋丽莉穿着列宁装，条味叽裤，膝盖处鼓着包，裤腿又短。脚上倒是皮鞋，却蒙层灰，眼镜上也蒙灰似，好像又加深近视，层层旋进去，最深处才是两只小眼，眼里光，也是旋进深处两小丛。程先生说：真是太巧。蒋丽莉说：巧什巧，你巧也不是巧。程先生被她这堵，不知说什才好。蒋丽莉又说：早来你不在，晚来你不在，中午来你也不在！程先生嘴里说对不起，心里却辩解：这不是在吗？边开门让她进房间。是星期日中午，他把王琦瑶安顿睡午觉，临时想要洗澡，就回来拿换洗衣服，不料碰上蒋丽莉。蒋丽莉走进房间，站在翻卷着灰尘阳光里，脸上没有丝笑容，眼睛里那两丛充分明是怨气。程先生有些忐忑，心跳着，还有些窘，想找些闲话说，可出口却是：你找有事吗？蒋丽莉又火，说：没事就不能来吗？程先生脸红，赔着笑，说去给她泡茶，可热水瓶是空，玻璃杯蒙垢，茶叶听则生锈，打不开。蒋丽莉跟他到厨房，看他忙着烧水洗杯子，说：简直像个鸡窝。转身走回去。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