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地老天荒?这就是。它是叫人从心底里起畏,没几个人能顶得住。它叫人想起萤火虫类短命鬼,霎即灭。这是以百年为计数单位,人是论代,鱼撒子样弥漫开来。乘在这船上,人就更成过客,终其生也是暂时。船真是个老东西,打开天辟地就开始航行,专门载送过客。外婆说那邬桥,也是个老东西,外婆生前就在,你说是个什年纪?
桥顶顶地从船上过去,好像进扇扇门。门里还是个地老天荒,却是锁住。要不是王琦瑶心木着,她就要哭,半是悲哀半是感动。这日,邬桥画面是铝灰色线描,树叶都掉光,枝条是细密,水面也有细密波纹。绿苔是用笔尖点出来,点有上百上千年。房屋板壁,旧纹理加新纹理,乱成团,有着几千年纠葛。那炊烟和木样声,是上古时代笔触,年经月久,已有些不起眼。洗衣女人围兜和包头上,土法印染着鱼和莲花样,图案形,是铅灰色画面中个最醒目,虽也是年经月久,却是有点不灭新意,哪个岁月都用得着似,不像别,都是活着化石。它是那种修成正果不老东西,穿过时间隧道,永远是个现在。是扶摇在时间河流里,所有东西都沉底,而它却不会。什是仙,它们就是。有它们,这世界就更老,像是几万年炼丹炉样。
那桥洞过也过不完,把人引到这老世界心里去。炊烟层浓似层,木树声也阵紧似阵,全在作欢迎状。外婆眼睛里有活跃光芒,她熄香烟,指着舱外对王琦瑶说,这是什,那是什,王琦瑶却置若罔闻。她心不知去哪里,她心是打散,溅得四面八方,哪日再重新聚拢来,也不免是少这块,缺那片。船老大昆山调停,问外婆哪里哪里,外婆回答这里那里。船在水道里周折着,是回家样子。后来,外婆说到,那船就当地下锚,又摇荡会儿,稳在岸边。外婆引王琦瑶往舱外走,舱外原来有好太阳,照得王琦瑶眯缝起眼。外婆扶船老大上岸,捧着手炉站时,告诉王琦瑶当年嫁去苏州那日热闹劲;临河窗都推开着,伸头望;箱笼先上船,然后是花轿;桅子花全开,雪白雪白,唯有她是身红;树上叶子全绿,水也是碧碧蓝,唯有她是身红;房上瓦是黑,水里桥墩是黑,还是唯有她身红。这红是亘古不变世界转瞬,也是衬托那亘古,是逝去再来,循回不已,为那亘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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