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弄堂房子里。闺阁通常是做在偏厢房或是亭子间里,总是背阴窗,拉着花窗帘。拉开窗帘,便可看见后排房子前客堂里,人家先生和太太,还有人家院子里夹竹桃。这闺阁实在是很不严密。隔墙亭子间里,抑或就住着个洋行里实习生,或者失业大学生,甚至刚出道舞女。那后弄堂,又是个藏污纳垢场所。老妈子村话,包车夫俚语,还有那隔壁大学生狐朋狗友日三回地来,舞女小姊妹也三日回地来。夜半时分,那几扇后门动静格外清晰,好像马上就跳出个什轶事来似。就说那对面人家前客堂里先生太太,做是夫妻样子,说不准却是对狗男女,不见日就有打上门来,碎玻璃碎碗片响。还怕是弄底里有户大人家,再有个小姐,读中西女中类好学校,黑漆大门里有私家轿车进去出来,圣诞节,生日有派推钢琴声响起来,样女儿家,却是两种闺阁,便由不得怨艾之心生起,欲望之心也生起。这两种心可说是闺阁生活大忌,祸根样东西,本勤花蕊样纯洁娇嫩闺阁,却做在这等嘈杂混淆地方,能有什样遭际呢?
月光在花窗帘上影,总是温存美丽。逢到无云夜,那月光会将屋里映得通明。这通明不是白日里那种无遮无拦通明,而是蒙层纱,婆婆婆婆通明。墙纸上百合花,被面上金丝草,全都像用细笔描画过,清楚得不能再清楚。隐隐约约,好像有留声机声音传来,像是唱周被"四季调"。无论是多嘈杂混淆地方,闺阁总还是宁静。卫生香燃到半,那半已经成灰尘;自鸣钟十二响只听六响,那半已经入梦。梦也是无言无语梦。在后弄黑洞洞窗户里,不知哪个就嵌着这样纯洁无瑕梦,这就像尘嚣之上片浮云,恍饶而短命,却又不知自己命短,还是夜复夜。绣花绷上针脚,书页上字,都是细细密密,行复行,写都是心事。心事也是无声无息心事,被月光浸透,格外醒目,又格外含蓄,不知从何说起样子。那月亮西去,将明未明,最黑漆漆刻里,梦和心事都惬息,晨曦亮起,便雁过无痕。这是万籁俱寂夜晚里点活跃,活跃也是雅致活跃,温柔似水活跃。也是尘嚣上片云。早晨揭开花窗帘后面半扇窗户,有股等待表情,似乎是酝酿夜等待。窗玻璃是连个斑点也没有。屋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却满满都是等待。等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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