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脚很小,裹得整整齐齐,但是站得笔直,穿着紫褂子,镶着绿宽边儿,没穿裙子,只穿着绿裤子,上面有由黑A字连成横宽条儿。裤子下面露出是红色弓鞋,有三寸长,花儿绣得很美,鞋上端缚是白腿带儿。
就因为大多数女人脚,无论在大小上,在角度上,都不中看。所以裹得双秀气娇小脚是惹人喜爱。小脚美,除去线条和谐匀称之外,主要在于个“正”字儿,这样,两只小脚儿才构成女人身体完美基底。刚走上船这位少妇脚,可以说几乎达到十全十美地步——纤小、周正、整齐、、柔软,向脚尖处,渐渐尖细下来,不像普通般女人脚那样平扁。木兰由靠近船后门乍看见那双脚时,她心惊喜得跳起来,因为她向喜爱那种小脚儿,她母亲最初要给她裹小脚儿,她父亲看梁启超“天足论”,并对于当时在北京及其他各地流行新学说非常向往,坚决反对给木兰缠足。这是当年跟西洋文化接触之后,影响中国人实际生活件事。木兰听从父亲话,但在心里仍然悔恨没有裹小脚儿。
这位年轻妇人桂姐就是个美丽动人例子。当然她美并不全在脚上,她整个身段儿都加强她美,就犹如个好雕像偏巧又配上个好座子样。她那双周正小脚儿使她身体益发妩媚多姿,但同时身体仍然稳定自然,所以无论何时看,她浑身线条都不失其完美。女人穿上弓鞋走起来,主要是在两个高出后跟上,所以完全与西洋高跟鞋效果相似。女人穿上高跟儿,走起来步态就变,婰部向后突出,要想不直立,决不可能,若想像穿平底鞋时那样懒散萎靡邋遢样子,决办不到。桂姐真是够高,头与脖子都好看,上半身轮廓成流线形,丰满充盈,至腰部以下,再以圆而均衡对称裤子渐渐尖细下去,而终止于微微上翻凤头鞋尖端——看来正像个比例和谐花瓶儿,连日观之不厌,但觉其尽善尽美,何以如此之美,却难以言喻。双不裹起来大脚,把线条和谐则破坏无余。
木兰第眼瞥见桂姐美丽印象正是如此。在女人天性之下,她不由得倒吸口气。后来,桂姐开始说话或是微笑之时,她才发现桂姐嘴稍微嫌大点儿,这算个缺点。她说话声音天生洪亮清楚。
桂姐是曾文璞姨太太。在由丫鬟升做姨太太之前叫桂姐,现在孩子们应叫她姨妈。有孩子还照旧叫她桂姐,她也不在乎。家里用人当然叫她姨妈,或是钱姨妈,因为她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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