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好似来到大间房子里。香烛味、脂粉味、花味,混成团。忽然“唰”地眼前红绿黄紫闪光照眼亮,面前站着个胖大男人,团花袍褂,帽翅歪着,手攥着她那块盖脸红布,肥嘴巴扭说:
“要瞧你小脚!”
四边片大笑。这多半就是她新郎官。香莲定住神四下瞧,满房男男女女个个披红挂绿戴金坠银,那份阔气甭提啦。几十根木桩子赛大红蜡烛全点着,照得屋里赛大太阳地。香莲打小哪见过这场面,整个蒙。多亏身边搀扶她姑娘推下那胖大男人说:
“大少爷,拜过天地才能看小脚。”
香莲见这姑娘苗条俊秀赛画里女子。新鲜是,她脖子上挂个绣花荷包,插许多小针,打针眼耷拉下各色丝线。
大活人,劲儿强顶着,听香莲叫声,心里酸,两腿软腰也挺不住劲儿,“扑通”下趴下,两人摔成团。两边人忙上去把她俩扶起来。奶奶脑门撞上轿杆立时鼓起大包,膝盖沾两块黄土,不管自己,却发急地喊:
“没事!千万别叫香莲脚沾地!抱进轿子,快抱进轿子!”
香莲摔得稀里糊涂,没等把遮羞布掀开瞧,人已在轿子里。乱哄哄颤悠颤悠走起来,她忽觉自个儿好赛给拔根儿,没挨没倚没依没靠,就哭起来,哭着哭着忽怕脸上脂粉给眼泪冲花,忙向怀里摸帕子,竟摸出那双软底绣花睡鞋,想到奶奶刚才话,起好奇,打开瞧,鞋帮黄绸里子上,竟用红线黑线绣着许多小人儿,赛是嬉戏打闹小孩儿,再看竟是赤身光屁股抱在堆儿男男女女。男黑线,女红线,干嘛虽然不甚明白,总见过鸡儿猫儿狗儿做事。这就咯噔下脸烧心也起劲扑腾起来,猛地大叫:
“回家呀!送回家找奶奶!”
由不得她。轿子给鼓乐声裹着照直往前走,停下来就觉两双手托她胳膊肘,两脚下轿子便软软踩在毡子上。走起来,遮羞布摆来摆去,只见脚下忽闪忽闪片红。路上过道门又道门再道门。每抬脚迈门槛,都听见人喊:
大少爷说:“好呀桃儿,叫你侍候俩,你帮她不帮,就先看你小脚!”上去就抓这桃儿裤腿,吓得桃儿连蹦带叫,胸前丝线也直飘舞。
几个人上来
“快瞧小脚呀!”
“瞧见小脚啦!”
“多大?多小?”
“瞧不好呀!”
香莲记着奶奶话,在阔人家走路,最多只露个脚尖。虽然她这阵子心慌意乱,却留心迈门槛时,缩脚,用脚尖顶着裙边,不露出来,急得周围人弯腰歪脖斜眼谁也瞧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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