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复明再次把都红搂过来,抱紧,说:“都红,发誓,再也不说这个。”
沙复明全身都死,只有胃还在生龙活虎。他胃在生龙活虎地疼。
都红直在做梦。在医院里病床上,都红直在做个相同梦。她梦始终围绕着架钢琴。音乐是陌生,古里古怪,仿佛场伤心往事。音域幅度却宽得惊人,所需要指法错综而又纷繁。都红在演奏。古里古怪旋律从她指尖流淌出来。她每个手指都在抒情,柔若无骨。她能感受到手指生
脑袋顶上冒烟。天哪,难怪季婷婷不停地喊“天哪”。都红断掉原来是拇指。
对个推拿师来说,右手大拇指意味着什,不言自明。个人共有两只手,除左撇子,左手终究是辅助性。右手着力点又在哪里呢?大拇指。剥,点,挤,压,甚至揉,哪样也缺少不大拇指力量。大拇指断,即使医生用钢板和钢钉再给她接上,对个推拿师来说,那只手也残。盲人本来就是残疾,都红现在已经是残疾人中残疾。手不只是冰,也还有钢,也还有铁。
沙复明脑海里立即蹦出个词:残废。若干年前,中国是没有“残疾”这个词,那时候人们统统把“残疾人”叫做残废。“残废”成残疾人最忌讳、最愤慨个词。后来好,全社会对残疾人做出个伟大让步,他们终于肯把“残废”叫做“残疾人”。这是全社会对残疾人所做出奉献。这是语言奉献,个字奉献。盲人们欢欣鼓舞。可是,都红,亲爱都红,你不再是残疾人,你残废。沙复明抬起头,在出租车里仰望着天空。他看见星空。星空是块密不透风钢板,散发着金属腥味。
都红太年轻,她还“小”,未来日子她可怎办?自食其力不现实。她唯拥有就是时间。她未来时间是大把大把,广博而又丰饶。时间就是这样,多到定地步,它面目就狰狞,像个恶煞。它们是獠牙。它们会精确无误地、汹涌澎湃地从四面八方向这个美丽小女人蜂拥过来。除千疮百孔,你别无选择。
时间是需要“过”,都红,你怎“过”啊?
沙复明心口热,低下头说:
“都红,嫁给吧!”
都红身子抽下,缓缓地从沙复明身上挣脱开来。都红说:
“沙老板,你怎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话?”
这次轮到沙复明,他身子也抽下。是,你怎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话”?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