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双湿透之后又风干了的皮靴,很难把脚伸进去。但是,他还得硬着头皮把脚塞进去。他非得敷衍几句不可。除非他说话非常小心,否则她会发现他无情无义,对她毫不关心,而那决不是令人愉快的,他想。因此,他向她侧过身去,彬彬有礼地俯首倾听。
“您在这嘈杂的场所进餐,一定觉得很讨厌吧,”拉姆齐夫人用法语说。当她感到心烦意乱之时,她就利用她的社交风度。就像在会议上发生争执之时,主席为了达到团结一致的目的,就建议大家都说法语。可能这是蹩脚的法语,说得词不达意,尽管如此,只要大家都说法语,就会产生某种秩序和一致。班克斯先生也用法语回答:“不,一点儿也不。”塔斯莱先生对法语一窍不通,即使他们说的只是几个单音节的词儿他也听不懂,但他马上猜到他们并不真诚,不过是互相敷衍而已。拉姆齐这一家人尽说些废话,他想;他很高兴抓住这个新鲜的事例大做文章,他要把它记录下来,将来有一天,他要在几位朋友面前大声朗读。在那儿,在一个大家直言无忌的小圈子里,他要把“和拉姆齐一家待在一起的日子”还有他们所说的废话,讽刺挖苦地描述一番。他将要说:这种生活值得一试;但是下不为例。他将要说:那些女人简直把人给烦死了。当然,拉姆齐先生娶了一位漂亮的夫人,生了八个孩子,看上去有个美满家庭。但是,此时此刻,他闷坐在一个空着的座位旁边,一切都化为乌有,那美满家庭的幻形也四分五裂了。塔斯莱觉得心里很不舒畅,甚至在肉体上也是如此。他希望有人能给他个机会,让他表现自己。他的欲望是如此迫切,使他在椅子里坐不安稳;他瞧瞧这个,又望望那个,想要插嘴参加他们的谈话,但他刚开口想要说话,又马上闭上了嘴。他们正在讨论渔业问题。他们为什么不来咨询他的意见?他们又懂得什么渔业?
莉丽·布里斯库对塔斯莱的心情了如指掌。坐在他的对面,难道她还看不出他那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就像在一张X光照片上,透过血肉之躯的迷雾,看清了埋藏在深处的肋骨和腿骨,她看到了那个年轻人想要表现自己的渴望——那层薄薄的迷雾,就是掩盖在他想要插嘴说话的狂热渴望之上的传统习俗。但是,她那中国式的小眼珠儿往上一转,想起了他如何讥笑妇女“不能绘画,不能写作”,她就想:我为什么要帮助他从压抑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呢?
她知道有这么一套行为的准则,(也许是)它的第七条说,遇到这种情况,一位妇女,不论她的职业地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