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任何人都会被遗忘,何况个唱戏?整台戏导演也会渐渐冉退。
小楼被引领进入化妆间。熙熙攘攘后台,望无际长镜,施朱敷白脸齐齐回首,全都是素昧生平人。
小楼四处浏览,生怕下子失察,他要
有穿戏院制服人来问:
“什事?”
“……想找人。”
“你认识谁?”
“程蝶衣。”
他竟然在这样方寸之地,重遇他故旧兄弟!
蝶衣不是被下放到酒泉去吗?
每当他打开报纸,看到唐酒广告,有些认得字,譬如“葡萄美酒夜光杯”,他就联想起在打磨夜光杯蝶衣,度要把他斗死对头。
他笑。不,谁都没有死。是冥冥中次安排:——
姬没有别霸王,霸王也没有别姬。
他识字有限,但这三个字,是他最初所识!
“程蝶衣”?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那双六十多岁昏花老眼。定是看错,定是看错。
电车踽踽驶过新光戏院。
要是他没有回头,有什关系?他随随便便地,也可以过完他日子。他可以消失在杂沓市声中,像滴雨,滴到地面上,死得无声无息。
那人上下打量他。半信半疑。
“你们什关系?”
“科班兄弟呀!是兄弟。请说小楼找他。们可是几十年——”
“小楼?姓什?”
啊他是完完全全被遗忘。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二人又回来!
小楼在新光戏院大堂逡巡甚久。把切彩色画片巨型广告都看尽,就是不见蝶衣在。那些角儿,名字十分陌生,看来是“四化”先锋,推出来套取外汇,于经济上支持祖国。见到祖国新儿女名字,不是向阳、向红、前进、东风……那“保险”,可喜得很。
黄昏时分,戏院闸外,工人搬戏箱道具重物,进出甚忙。帘幕掩映间,隐约见舞台。还没正式开锣,今晚只是彩排试台。
小楼终于鼓起勇气,上前。
小楼却回头。
只见“程蝶衣”三个字离他越来越远。不。他地下车,司机用粗口骂他,说他阻碍地球转动。
跑到戏院对面行人路上,仰首审视。这是“北京京剧团”广告牌,大串人名,大串戏码。有个标榜突出名衔,叫“艺术指导”,旁边有“四十年代名旦”字样,然后是“程蝶衣”。
啊,是他!是他!是他!是他!
小楼嘴张大,忘记合上。他浑身蒸腾,心境轻快。他眼珠子曾因为年迈而变得苍黄,此刻却因年轻而闪出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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