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鬼蛇神都收拾好,各拎一各包包,全部细软家当
……
啊她要的是什么?“只要你要我!”她青春、妍丽、自主,风姿绰约地,自己赎的身,又自己了断。溺水的人,连仅有的一块木板也滑失了。一段情缘镜花水月。她只是个一生求安宁而不可得的女人。洗净了铅华,到头来,还是婊子。
是小楼的“维护”,反而逼使她走上这条路?离婚以后,贱妾何聊生。她不离!
小楼颓然,重重跌倒在地。
他身后,门框正中,亦遭押送的蝶衣幽幽而过,人鬼不分。他分明听见小楼那黯闷的哀嚎,如失重伤的兽。
小楼把她拦腰一抱,扔到床上去。醉意迷离的男人急不及待要脱下她的衣鞋:
“妖精——”
“弄皱了,弄皱了,再穿会儿吧!”
她抵抗着,不许他用强,乜斜媚视:
“多漂亮的活儿!真舍不得给脱下来。你见过没有?”
它们悠悠微转,如同招引。
小楼大吃一惊,悚然倒退几步。
仰视。
菊仙上吊了。
她一身是鲜红的嫁衣,喜气洋洋。虽被剃了阴阳头,滑稽地,一壁见青,一壁尚余黑发,就在那儿,簪上了一朵红花。——新娘子的专利。
各人生命中的门,一一,一一闭上了。
“瞧什么?”红兵们把门砰地关上。
蝶衣过去了。
霸王跟虞姬没有碰面的机会,也没有当主角的机会了。因为,下一回的主角是一位剧作家,他的双手被拗向后,像一架待飞飞机的双翼,头俯得低低的,又似一架眼看快要触山的飞机的头。他痛苦而吃力地维持这个姿势,脸皮紫胀,快要受不了,正是生不如死。跪在高台上的,除开他,旁边还有二三十个陪斗的角色。
几次以后,又换了人。这么大的地方,躲不了就躲不了。斗争雷厉风行,大时代是个筛子,米和糠都在上面颠簸。
小楼动手动脚的,急火正煎:
“你真是!我师弟那几箱子行头,什么漂亮的戏衣没见过?急死我了!”
“行头是行头,嫁衣是嫁衣,堂堂正正的穿了好拜天地!”
她犹在絮絮不休,沾沾自喜:
“嗳,你知道我什么时候下决心给自己置件嫁衣?老鸨还真当菊仙光着脚走的。呸!打自见了你这个冤家,我就……”
“菊仙!”
小楼撕心裂肺地狂喊,连来人也受惊,一时间忘了叱喝。
菊仙四十多了,她不显老,竟上了艳妆,一切仿如从前岁月某一天:——
凤烛半残,一脸酡红的新娘子妖娆欲滴,舍不得嫁衣,陶陶自乐地指点着:
“这牡丹是七色花丝线,这凤凰是十一色花丝线,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