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肯欺场,非要把未唱完,如常地唱完。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娘娘拉着腔:
“色不迷人——人自迷。”
“好!好!”
大家都满意。
回到后台,还是同个班子上,他无处可逃躲。
连水面金鲤,天边雁儿,都来朝拜。只有在那刻,他是高贵、独立。他忘记小楼。艳光四射。
谁知台上失宠杨贵妃,却忘不久久不来圣驾。以为他来?原来不过高力士诓驾。他沉醉在自欺绮梦中:
“呀——呀——啐!”
开腔四平调:
“这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暗暗拾玉镯,试着套进腕里,顾盼端详,好生爱恋。见玉镯主人,那小生傅朋趋至,心慌意乱,当下脱镯子,装作退还状。
他不是小楼。
他只是同台个扇子小生。——是蝶衣陪衬。台上玉姣把镯子推来让去:
“你拿去,不要!”
往上方递,往下方递:
将金条熔化,做成金丝线绣入戏衣,裙袄上缀满电光片。蝶衣嗔道:
“好重,怕有五六斤。”
班主爱带笑恭维着他行头:
“唷,瞧这头面,原来是猫眼玉!好利害!”
背地呢,自有人小声议论:
宪兵队因那洒传单事故
忽然把传单,写着“抗日、救国、爱中华”,如雪花般,在台前某角落,向观众洒过去。场面有点乱。有人捡拾,有人不理,只投入听戏。蝶衣水袖拂,传单扬起。
但下子,停电。
又停电。
每当日本人要截查国民党或**党地下电台广播,便分区停电。头遭,蝶衣也有点失措,但久而久之,他已不管外头发生什事。
心中有戏,目中无人。
“你拿去,不要!”
硬是还不完。是,你拿去吧,他算什?不要!声比声娇娆,无限娇娆。谁知他心事?
过两天上“贵妃醉酒”,仍是旦角戏,没小楼份儿。
蝶衣存心。他观鱼、嗅花、衔杯、醉酒……。记车身卧鱼,满堂掌声。
他好似嫦娥下九重。
“又个‘像姑’……”
……
但,谁敢瞧不起?
首天夜场上“拾玉镯”。蝶衣演风情万种孙玉姣。见玉镯,心潮起伏,四方窥探,趑趄着:拾?还是不拾?诈作丢手绢,手绢覆在玉镯上,然后急急团起,暗中取出,爱不释手。
男伶担演旦角,媚气反是女子所不及。或许女子平素媚意十足,却上不台,这说不出来劲儿,乾旦毫无顾忌,溶入角色,人戏分不清。就像程老板蝶衣,只有男人才明白男人吃哪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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