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钥匙,然后出于礼貌按下了门铃。其中一个壮硕笨重的男孩打开了门。拉特洛太太走出来。“帮她提东西,你们两个,难道什么都得我做吗?”
我住进了一个可以眺望屋后田野的小房间。我把书一堆堆放好,然后叠起衣物;三条牛仔裤,两双鞋,四件套衫,四件衬衫,一周七天的袜子和内裤。还有一件粗呢大衣。
“就这些吗?”
“还有一个开罐器、几个陶器、一只野营炉、一条毛巾和一个睡袋,不过那些可以留在车上。”
“你还需要一个保温瓶。”
·斯泰因是谁?”
“一个现代主义作家。她写作不考虑意义。”
“是因为这样她才被分在‘幽默’区吗,和斯派克·米利根[10]一样?”
“杜威十进制分类法包含一定的处置权。这是它的又一个优势。它帮我们免除困惑,又给我们自由思考的空间。前任管理员一定觉得格特鲁德·斯泰因是个太现代的现代主义作家,放进英国文学A到Z不合适,况且,虽然她用英语写作,或者说大致如此,她也是个美国人,旅居巴黎,已经去世。”
我把《艾丽斯·B.托克拉斯自传》带回迷你车,然后驾车前往拉特洛太太家。我在外停留了片刻,没有进屋。我听见她正对着那两个男孩喊叫。
“我有一个,还有手电筒和洗发水。”
“那好吧。吃点果酱和面包,
这是一座整洁的小小的房子——不是沃特街上那种连栋屋,样子和村舍差不多,背倚田野。我透过厨房的窗户看进去。两个壮硕笨重的男孩在吃晚餐,拉特洛太太一边熨衣服,一边读着莎士比亚,书搁在熨衣板旁支起的乐谱架上。她脱下了涤纶外套,穿一件英国尼龙短袖衬衫。她的双臂粗胖,有肉褶。她的胸口满是皱纹,松弛、丰满、泛红。她集纳博科夫憎恶的一切于一身。
她目光炯炯地读着莎士比亚,每熨完一件笨重硕大的衬衫,她就停下来翻页,挂起衬衫后,从衣堆里再拿起一件。
她脚蹬一双粉色毛绒拖鞋,站在黑白相间的油毡上。
她给了我一个机会。冬天即将来临,睡在迷你车里很冷,夜间呼吸的气息凝结后会让我醒来时满身水珠,仿佛清晨的一片树叶。
我全然不知自己在做的可有哪件事是对的。我整天自言自语,说出声来,就自己的处境和自己辩论。从某些方面来看我很幸运,因为我们教会一向强调专注于好事——恩典——而不要只盯着坏事。我晚上蜷缩在睡袋里睡觉时,就是这么做的。有很好的事存在;有珍妮,还有我的书。离开家意味着我能够无所畏惧地保有这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