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岁那年,母亲险些将我永远扔出家门,因为我违反了一条重大的规矩——比禁书还要严重。这条规矩不只是“禁止性行为”,而且绝对“禁止与同性发生性行为”。
我很害怕,也不快乐。
我记得去图书馆取谋杀悬疑小说,母亲要的书里有一本是T.S.艾略特的《大教堂凶杀案》。她以为那是关于凶恶修士的血腥故事——任何对教皇不敬的故事她都喜欢看。
那本书在我看来薄了一点,悬疑小说通常很厚,于是我翻开看了看,发现它以诗体写成。这显然不对劲……我从没听说过T.
作品。小说就是麻烦所在……
阿克灵顿公共图书馆藏书丰富,由石材建造,笃信自助与改良的时代价值观。靠卡内基基金会的资助,最终竣工于一九〇八年。馆外有莎士比亚、弥尔顿、乔叟与但丁的头像雕刻。馆内铺设新艺术风格瓷砖,装着一面硕大的彩绘玻璃窗,上头写了些实用的句子,像是“勤勉与谨慎战胜一切”。
图书馆藏有所有英国文学名著,像格特鲁德·斯泰因[4]那样的惊喜也不少。我不知道该读什么书、照什么顺序读,就按作者姓氏字母顺序读下来。感谢上帝,简·奥斯汀的姓以A开头(Austen)。
家里的六本书中,有一本出人意料,托马斯·马洛礼的《亚瑟王之死》。那本书是带插图的精美版本,原先是她一个放荡不羁、受过良好教育的舅舅的藏书。她保存下来,我读了那本书。
亚瑟王、兰斯洛特、桂乃芬、梅林、卡米洛城与圣杯的故事像化合物中缺失的分子,停泊进我心里。
我穷尽一生继续研究着圣杯故事。这些故事关于丧失、忠诚、失败、认可和第二次机会。我以前得把书放下,回头快速翻阅柏士浮追寻圣杯的章节,他曾一睹圣杯真貌,却因未能问出关键问题,圣杯消失了。柏士浮耗费二十年在林中流浪,寻找他曾找到、曾得到的东西,看似唾手可得,实则不然。
后来,当我工作遇挫,感觉迷失,对无以名状的东西感到厌恶时,都是柏士浮的故事给我希望。可能会有第二次机会……
实际上,机会不止两次——还有许多。五十年后的今天,我已明白,寻获与丧失、遗忘与记忆、离去与归来从未停止。生命的全部即关乎再一次机会,我们有生之日,直到最后一刻,永远都有再一次的机会。
当然我也爱兰斯洛特的故事,因为故事里全是渴望与得不到回应的爱。
是的,故事很危险,她说得没错。书是一张载你飞往他方的魔毯。一本书是一扇门。你打开它。你踏出去。你还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