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上。
她们相信他终有一天会成功,这念头从未动摇,简直坚定到了令人难堪的地步。她们坚信(就连他自己的信念都受到太多次考验,很难坚定不移了),他有一天会成为重要的艺术家,他的作品会挂在大博物馆裡,还没给他机会的人只是不懂得赏识他的天分而已。有时他相信她们,靠她们的信心支持自己振作起来。有时候他很怀疑(她们的意见似乎跟全世界的人完全相反),因此他很好奇她们会不会只是在施捨他,或纯粹就是疯了。也或许是她们的品位太差了。四个女人的判断怎麽会跟全世界的人差这麽远?她们四个人意见正确的概率当然不太高。
但是每个星期天,他偷偷返家探望,都觉得鬆了一口气。家裡有丰盛的、免费的食物,他外婆会帮他洗衣服,他讲的每个字、展示的每张素描都会得到认真的欣赏和轻声的讚叹。他母亲的房子是一片熟悉的领土,在那裡,他永远受到崇拜,感觉上,那裡的每项习俗和传统都是为了他和他的特殊需求量身定做的。在傍晚的某个时间,在吃过晚餐、但还没吃甜点的时候,大家都在客厅裡休息、看电视,他母亲的猫趴在他膝上,热乎乎的。他会看著这些女人,感觉心裡胀得好满。然后他会想到马尔科姆,有聪明绝顶的父亲和满怀关爱却迷糊的母亲;然后想到威廉,他的双亲都过世了(杰比只见过他们一次,是在大一结束、要搬出宿舍的那个星期,当时他对他们的沉默、拘谨和不像威廉感到惊讶);最后,当然,他想到裘德,他的双亲根本不存在(这是个谜,他们认识裘德到现在快十年了,仍不确定他父母是什麽时候过世的,还是他根本从小就是孤儿,只知道状况很悲惨,完全不能提)。然后,他会感觉到一股快乐与感激的暖流,好像胸口涌起了一片海洋。我好幸运,他会想,因为他很好胜,总是要从人生的各个角度跟同辈比较,他会想,我是最幸运的一个。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不配,也不觉得他应该更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感激;只要他快乐,他的家人也会跟著快乐,于是他对他们唯一的义务就是要快乐,照他自己的条件,过著他想要的生活。
「我们都没得到我们应得的家庭。」威廉有一回说,当时他们都嗑药嗑得迷糊了。当然,他指的是裘德。
「我同意。」杰比当时回答。他的确同意。他们每个人,包括威廉、裘德,甚至马尔科姆,都没生在自己应得的家庭。但私底下,他觉得自己是例外:他的家庭就是他应得的。他的家人太棒了,真的很棒,他知道。更棒的是,他的确配得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