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的丈夫,她说,丈夫就是丈夫。这一点我希望你弄清楚。除非死亡将我们分开,否则无法改变。
是,夫人,我又说走了嘴,忘了不该称夫人。从前人们常给小女孩们玩一种玩具娃娃,扯一下背后的线就会说话。我觉得自己听上去活像那娃娃,声音呆板、单调。她也许恨不得扇我一巴掌。打我们这样的人是允许的,《圣经》上就有先例,不过只能用手,不能用工具。
着咳声笑起来。你可以坐下,平常是不准许的,今天就破个戒,下不为例。
我挨着一张硬背椅子边上坐下。我不想东张西望,不想让她觉得我对她有欠恭敬。所以,在我右侧的大理石壁炉,上面挂的镜子,以及屋里的一束束花,都只是在眼角一扫而过,隐隐约约的一团。反正以后要看有的是时间。
现在她的脸和我的在同一位置上了。我觉得她很面熟,至少某个地方似曾相识。一缕头发从她的面纱下露出,色泽依然金黄,当时我以为她也许染过发,染发剂同样可以从黑市弄到。但现在我知道那是天然的金发。她的眉毛修成细细拱起的两道,使她看上去总显得诧异、愤怒或是好奇,一副受惊的孩子脸上的表情。可是眉毛下面的眼睫毛却满是倦容。眼睛则又不同,蓝得像阳光耀眼的仲夏天空,带着不容分说的敌意,蓝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的鼻子从前可以称得上小巧玲珑,如今在那张脸上则显得太小,不成比例。她脸不胖但挺大,嘴角边有两道皱纹,下巴紧绷着像握紧的拳头。
你离我远点,越远越好,她说。我猜你对我一定也这么想。
我没有回答,答是吧对她不敬,答不是吧又顶撞了她。
我知道你不蠢,她接着又说。她吸了口烟又吐出来。我看了你的档案,对我而言,这不过是一笔生意场上的交易。不过你可听清了,谁要找我麻烦,我就找谁麻烦,明白吗?
明白了,夫人,我答道。
别叫我夫人,她恼怒地喊。你不是马大。
我没问该称她什么,因为明摆着她希望我永远没有机会称她做什么。我很失望,那时我一心想当她做大姐,一位母亲般的长辈,一个能理解我、爱护我的人。我原先服务的那家夫人大多时间都呆在卧室里,马大们说她在里面酗酒。我还指望这位夫人会有所不同。我愿意设想,也许下辈子,换个时间地点,我会喜欢上她。但此刻我已明白我不可能喜欢她,正如她也不喜欢我一样。
她把抽了一半的烟在身旁灯台上一个涡状小烟灰缸里掐灭。她掐烟的动作干脆利落,一摁一碾,不像多数夫人那样喜欢动作优雅地反复轻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