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打包,她整理了好几天。她的东西都摊在他们卧室的地毯上。为了走到床边,她得在那堆东西之间绕来绕去才能找到下脚的空隙——衬衫、内衣、卷成球的袜子、折出裤缝的长裤、几本在路上看的书:最近所有人都在热议这几本书,但她一直没时间看。还有一件厚毛衣,一双她专门为这次旅行新买的冬靴——毕竟,她要在冬季去那么冷的地方,堪称探险。
它们只是身外物——如同神秘而柔软的一层层皮肤,可以一次又一次蜕下,如同保护罩,为这具五十多岁的脆弱肉体挡住紫外线和窥视的目光。在她的多日旅途中,它们将是不可或缺的,甚至在她刚下飞机时就会派上用场,毕竟,她要在世界的尽头待上好几个星期。她花了好几天,利用稀少的空闲列了份随身物品清单,一板一眼地照单收拾,把所有东西摊在地上,心里明白时候到了,她该去了。话说出口,就该说到做到。
谨慎地往她的红色旅行箱装东西时,她就知道自己并不真的需要这么多东西。随着岁月流逝,她已发现自己需要的东西变少了。至今为止,她已弃用了裙子、摩丝发胶、指甲油以及和指甲有关的所有小玩意儿、耳环、便携式熨斗。香烟。就在今年,她还发现自己不再需要卫生巾了。
“你不用送我。”她对半梦半醒地朝她扭过头来的他说道,“我可以叫出租车。”
她用指背轻抚他柔软白皙的脸皮,再亲吻他的面颊。
“落地了就给我打电话,否则我会担心死的。”他刚咕哝了一句,头就回落到枕头上去了。他刚在医院值完夜班。好像有什么意外发生,病人死了。
她套上黑色长裤,穿上黑色棉麻长上衣。她套上靴子,把随身包斜挎在肩上。现在,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站着。她的娘家人以前常说,出远门之前,你得安静地坐上一分钟——波兰乡下人的一种古老习俗;但在这个巴掌大的门厅里没地方好坐,没有椅子。所以,她就站在那儿,在心里设定了时间,开启了体内的计时器,也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办法:根据呼吸频率启动的血肉计时法。然后,就像刚刚发现自己走神的孩子,她突然清醒过来,抓起行李箱的把手,拉开了大门。是出发的时候了。所以,她出发了。
出租车司机是个深肤色的男人,把她的行李箱小心地放进后备厢。她觉得他有些多余的小动作,也过分亲昵了,比方说,他弯腰搬起她的箱子时,她觉得他的手势像是在温柔的拥抱。
“这是要出远门了,是不是?”他微笑着说道,露出洁白的大门牙